「夫人?」在旁的張媽看見曾夫人眸中的恍惚,不禁輕喚了一聲。
倏地回過神來,曾夫人轉向張媽。「不礙事,你們先到那邊去,我待會兒過來。」
張媽點了個頭,遂與僕人們到後方的曾氏墳地祭祖,留下鐵正與夫人在此。
曾夫人回頭望向澄霜,她臉上狼借未干的淚痕與眸中的驚惶失措竟勾起她一陣心疼。「就葬在這兒吧!免得驚動遺體。」
曾夫人伸出雙手扶起澄霜,卻見澄霜雙手盡是一片泥巴,她不禁難過的蹙起眉,這孩子竟徒手挖掘,也要安葬至親!
「來,先洗淨雙手。」柔聲說道,曾夫人從鐵正手中接過水袋為她洗手,卻發現除去泥污的雙手竟是紅腫一片。
「我的天啊!」曾夫人禁不住驚呼。「你獨自一人把你爹拖拉到這兒來?」掌上那一道道交纏分明的血痕說明了是由繩子鑄烙而成。
瞧了瞧地上的草席,她不敢想象一個弱女子是如何拖拉著它,把它從山下拖到這山峰上來。
默默地點了下頭,澄霜有絲不解的看著臉色難過的曾夫人,她與這夫人非親非故的,她為何會讓她把爹葬在她的地方呢?而且還這麼關心自己?
解讀出澄霧眸中的困惑與不安,曾夫人本來緊蹙著的眉頭立時放松了,她慈祥的笑了笑。「你在害怕嗎?」
慌忙垂下眼,澄霜沒想到曾夫人會看出自己的心思。
薄唇漾出微笑,曾夫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領著她走到大石前坐下。「傻孩子,怕什麼呢?咱樣子像是壞人嗎?」她禁不住打趣道。
澄霜聞言猛搖頭。「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曾夫人微微一笑,心中暗忖這孩子真是單純。「今年多大了?」
抿了抿唇,澄霜乖順的答道︰「十七。」
曾夫人續問︰「名兒呢?」
「姓冷,名澄霜。」
「好名兒!」曾夫人笑得開懷,與澄霜攀談過後,得知了她目前的困境,她馬上作了個決定——她要留下這孩子。
「你願意當我的貼身丫環嗎?我的依丫頭去年嫁了,至今仍找不著一個看得順眼的女孩,我覺得你這孩子倒是不錯的,你可願意?」緊握著澄霜雙手,曾夫人溫柔地問。
澄霜听後不禁一愣,望向曾夫人那寫滿慈愛的雙眸,她有點猶豫的怔了怔。
「不用害怕,咱家會跟你定下一份協議,你只要賣身當我的丫環,好好的照顧老身,幾年過後,你若不想再當的話,到時候還是可以走的呀!」
低頭沉思片刻,澄霜認為面前的夫人面目和藹慈祥,且談吐得體,應該不是不正當的人家,而且她現在確實到了山窮水盡的困境,跟著夫人當丫環,她至少不必流落街頭……
「怎麼?考慮得怎樣啦?」
看著曾夫人眸中真摯的誠懇,體會到她欲助自己月兌離目前困境的那片苦心,澄霜毅然點下頭。「我……我願意!謝過夫人!」
她應允了,前途一片荒涼的她,這已是上天給予她最大的厚待了!
慈顏立時漾出欣喜的笑容。「霜丫頭,我這就跟你去祭祖,待正兒葬好你爹後,咱們再過來祭拜!」
「嗯!」感激的點下頭,澄霜馬上扶起曾夫人,直往前方走去。
初踏曾宅之時,澄霜才知自己原來是進了洛陽城中最顯赫富裕的府第曾府。
曾家世代經營絲綢生意,沿自康熙市至今日的嘉慶帝,其家業已有百年歷史。嘉慶十三年,「曾氏絲綢」更被皇宮挑選為其絲綢的供應商,成了御用絲綢後的「曾氏絲綢」聞名于世,是中原財力最強大的商家。
曾府上下,連同絲綢莊共有百多余人,能進這麼龐大的家族當丫環,澄霜絕對是始料未及的。
「待會兒張媽會給你換好衣服,順道帶你去繞一圈子,了解了解這里的人事。」微笑著跟澄霜道,曾夫人微眯的眸子盡是一片歡喜。
越過優美華麗的庭園,當她們準備繞過大廳,步入「芷園」時,一道沙啞的喊聲驀然叫住了曾夫人——
「夫人!」王總管氣喘吁吁的跑到曾夫人面前。「少爺回來了!」
曾夫人聞言臉色不禁一變。「勛兒回來了?」驚訝的瞪大眼,她馬上挽衣疾步走進大廳,驚喜交錯的臉上流露出愛子情切之色。
唉進大廳,就見一名長眉鳳目,俊逸不凡的男人坐在廳中擅椅上,優雅的呷著茗茶。
「勛兒!」曾夫人大喊著,掩不住狂喜之色。
放下茶杯,深邃的眸子有絲慵懶的望向大門,絕美的唇角徐徐勾起一撇笑。
「娘。」低沉的嗓音輕聲喚著,頎長的身軀瀟灑的走到自個兒最親愛的老娘面前,他強壯的雙臂有力的扶住斑興得幾乎掉淚的曾夫人。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到初春時分才能回來的嗎?」緊握著曾烙勛的雙臂,曾夫人急問,眸中泛著激動的淚光。
曾烙勛于三個多月前起程到京師,他跟隨陸振鏢局的人馬把絲綢送往紫禁城,並順道會見京中的禮部尚書,商討絲綢染擷事宜。
曾烙勛有點調皮的向曾夫人眨眨眼。「跟你說著玩的,早點回來給你驚喜!」
「噯!」曾夫人叫了一聲,不客氣的拍打她兒子的肩膀。「這叫驚喜嗎?嚇壞老娘好不好?我還以為這趟出了什麼狀況呢!」不甘被他騙去眼淚,她假意用話來看扁他。
「少看扁你兒子!這趟可是順利得很!」
「陸振鏢局的人怎麼樣?可信嗎?」收起笑意,曾夫人開始認真的詢問他這趟之行。
曾烙勛點頭,薄嘴掀起滿意的笑痕。「大當家那人不錯!往後絲綢的運送交由他們辦,不會出岔子!」
一邊說著,眼角驀然別到曾夫人身旁的陌生女子,他不禁定眼一看。「這是?」
細觀澄霜面容,他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這女子……怎麼說呢?貌既不美也不丑,是平凡中的平凡,面目還算是清秀順眼,若不是她身上的殘舊與破爛,以她這般不起眼的容貌,是絕對勾不起他的注目的。
「剛討來的丫環。」說著,曾夫人把澄霜輕輕拉到身前。「來,給少爺問好!」
「少爺好。」澄霜乖巧的喚道,帶著幾絲冷然的恬靜眸子與他俊朗的臉龐一觸即離。
曾烙勛不禁為澄霜的冷淡而挑起劍眉。「原來是新來的丫環……」了解的輕聲低喃,他的深眸掠過一陣隱然的訝異。
瀟灑俊美如他,從未錯過任何女子的目光,更沒有攫奪不到女子傾慕視線之道理,而澄霜那似是而非的視若無睹……竟教他感到有絲懊惱。
「依兒走了快一年了,娘終于物色到人了?」他嗤笑著調侃,心中不解一向挑剔的老娘怎會找了個如此平凡的丫環,這丫環萬萬不及依兒的美麗,她到底哪一點突出了?
喚過張媽把澄霜帶下去,曾夫人回頭向他笑道︰「她比依丫頭還好著呢!」
曾烙勛聳聳肩,心想那丫頭好不好都不關他的事。
看著多日不見的兒子,曾夫人確實心喜,可他這張臉卻讓她憶起了亡夫,幾十年前她也曾經這樣等待自己的丈夫歸來,思及于此,再多的欣喜也崩塌下來了。
「昨晚我夢見你爹……今早就去祭了祖。」黯淡的視線飄落到遠方,曾夫人臉上盡是一片哀愁與悲愴。
曾烙勛無言,他不懂得該如何安慰娘,爹去了將近五年了,但他知道娘還在惦記著他。
無奈的笑笑,感覺到氣氛的緊繃,曾夫人只好緩和心中的悲傷。「知道你爹跟娘講什麼嗎?他問老娘啊,他的媳婦兒到底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