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一直都知道小憐是師父的女兒,知道自己只是個替代品,但他不甘心,憑什麼在他為寒府盡心盡力後,要他將這一切拱手讓人,憑什麼?!
「何必呢?只要師兄將東西物歸原主,我就會在你的生命里徹底消失。」左荊堅定的說,他並不想動手,只想跟範予葵回太白山上過平靜的生活。
「東西?!」江維恩嘖一聲,從長袖里取出絲絹。「你指的是這個嗎?」
「拿來!」段桑打破沉默,定定地望進江維恩赤紅的雙眼。
「哇,要就給你。」江維恩咧嘴大笑,將絲絹丟棄一旁,反正他已練成心法,不再需要這破爛的帕子。
段桑睨了一眼被江維恩丟棄的絲絹,整個人散發著熊熊怒火。
「怎麼?學成之後就不屑要了?」
江維恩哈哈大笑。「你很聰明,可惜卻跟左荊站在同一陣線,若是認我當主子,定能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
段桑打斷江維恩的春秋大夢。
「我沒興趣認一個將死之人當主子。」
「你!」江維恩大怒。「不識好歹!」說完,長劍已然出鞘,整個人飛竄而出,長劍直逼向段桑。
段桑輕易閃過,大掌一劈打落長劍,好整以暇的負手而立。
「這套武功學多久了?」
「你不必知道太多。」江維恩惡狠狠的道,赤紅的眼轉艷,反手出招。
倏地,擊向段桑的掌風硬是一轉,轉而襲向左荊,原來他的目標是左荊,不是段桑。
一柄玉骨扇俐落的格開數招,左荊沉聲道︰「紫蝶,保護予葵,」足尖一點,躍出涼亭。
江維恩緊追不舍,提起長劍再度揮出,劃出兩道凌厲的劍氣,數道青光疾速閃動,直朝左荊而來。
破風而至的寒氣令左荊不由得蹙眉,一個優雅翻轉下腰避開攻勢,展開玉骨扇接下砍來的長劍。
江維恩氣極,出招更為烈,換掌抽劍毫不手軟,使出一招招愈加凌厲的攻勢。
段桑手持大刀加入戰局,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在練這套絕學時,有沒有覺得怪異的地方?」
「廢話少話。」江維恩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劈。
雖然數招下來,他開始感到吃力,體內氣血紊亂,但他仍執意戰下去,倏地,他大喝一聲,硬是提氣轉化攻勢,壓下愈加強烈的不適感。
段桑冷笑,挑眉看向左荊,覷了個空檔,出掌打上江維恩的心口,淡道︰「難道你沒發現,那上頭的武功心法只有一半?」
江維恩中掌後跌退好幾步,口里嘔出黑血,他不在意的拭去,以長劍頂地支撐身軀,感覺全身的血液快速流竄。
「不可能!」江維恩咆哮,狂亂地抹去不斷涌出的溫熱。
左荊合上玉骨扇,看著江維恩的七孔流下黑中帶血的液體,明白段桑並沒有騙人。
「難道,你不曾想過這帕子為何只有一邊破爛?」
段桑緩緩踱到絲絹旁,彎身拾起。
「這一半在我這兒,另一半在我父親身上。」將絲絹對折再對折,「你又以為我為何如此在意這套心法?」他看著江維恩不停滲血的眼鼻。
「誤練此心法者,輕則走火入魔,重則全身血脈逆流,七孔流血而死。」
聞言,在場所有人大驚,全都望向江維恩。
那漆黑如墨的液體的是血?!
「段桑,你救救他吧!」紫蝶終究不忍地開口道,畢竟他曾是她敬愛的大師兄啊!
「雖然他真的很可惡,想殺左荊,但……」範予葵撇開眼,為江維恩的下場靶到難過。「如果你能幫忙就盡點力吧!」連她都不忍心了,更何況是同門的師兄妹。
左荊瞼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冷冽的目光瞬也不瞬的凝著江維恩,思緒紊亂不已。
「要我幫忙,行!那得先看他學了哪一個?」段桑雙手環陶,睥睨地望著江維恩。「依我看,他練得很倉促,應是練速成,對吧?」
江維恩怔忡地點點頭,腦海里想的盡是在這關鍵的一刻,他居然失敗了!
他眼前一片模糊,看到的世界是黑紅色的,雙眼流的不知是淚還是血……
「學了速成,你就等死吧!學得愈快,死的也愈快。」
段桑說了什麼,他听不清楚,耳里充斥著液體流動的聲音,還有一個略微高元的女音……
這決定代表什麼,你應該知道才是。
誰?!是誰在說話?
奉勸你一句,別學,它很古怪。
湘映嗎?
小心被它反噬。
湘映師妹,是你嗎?
許多畫面閃過腦袋,略高的嗓音轉成細柔的音調。
你愛湘映嗎?
誰?!
不,我愛你。
那是他的聲音。
湘映愛你,你知道嗎?
那不關我的事……她想愛誰那是她家的事,重要的是我愛你啊!
不,他說謊……
他說謊!
「啊——」江維恩拚命的大叫,嘶吼的聲音劃破寧靜的棘苑,溫熟的血從他的雙眼、口、鼻、耳朵汩汩流出,頂地的長劍再也支撐不住他的重量,虛弱的倒在泥地里。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湘映,她身著他最愛的紅綢緞,衣袂飄飛的靜立在角落,臉頰上有閃動的淚光。她在看他嗎?
她在哭嗎?
「湘映——」江維恩咆吼,嘔出最後一口鮮血。
左荊抿緊了唇,緊握著雙拳,內心充滿復雜的情緒,難過、悲傷、無奈……所有過往在眼前一一重現——兒時的拜師學藝、同窗苦練、切磋武藝,到如今的憤恨不平……
範予葵撇開臉,垂下眼瞼,不忍再看江維恩猙獰扭曲的瞼孔。
說到底,是權勢害人,抑或是嫉妒害人……
十月芙蓉,曉妝如玉暮如霞。
闢道上,一匹黑得發亮的馬兒載著主人緩踱著。
「你說,紫蝶會找到湘映嗎?」範予葵倚著左荊厚實的胸膛問道。
在發生那樣的事情後,每個人都不好受,而她則是感觸良多,或許稱不上悲傷,卻很感慨。
最悲傷的除了左荊外,就屬湘映了……
「很難說。」左荊滿足的環著她,感謝上天還眷顧他,在他失去所有的當下依然擁有她。
「湘映不會想不開吧?」
畢竟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預期,巨大的轉變讓人難以適應,包括江維恩的猝死、小憐成為寒府的當家、湘映下落不明,而紫蝶也離開寒府尋人去了,原本熱鬧的宅院如今只剩小憐一人主事,這是每個人都料想不到的。
「放心,她很堅強,」左荊安慰她。
「嗯,我相信。」她是紫蝶的妹妹啊,定有同樣強的韌性。
「對了,你知道段桑為何要陪紫蝶一起去尋人嗎?」她神秘兮兮地問,笑得很曖昧。
「你指的事,我曉得。」他揉揉她的小腦袋,溫和的笑了,那對歡喜冤家這輩子肯定是分不開了。
範予葵咬著唇瓣,目不轉晴地盯著出眾的他,
明明是男人,卻有著女人般的絕美臉龐,外表雖然冰冷,情感卻很澎湃,是如此的矛盾,卻又是如此的吸引人。
「怎麼了?」
「沒。」她漾笑,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為何小憐對你的態度很……平淡?」說平淡還算婉轉,應該說是懼怕,這前後的態度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我不知道。」對小憐,他一向不感興趣。
「好怪,之前她不是還很殷勤的炖壯陽藥給你吃嗎?怎麼才一晚就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該不會是被她摔青瓷花瓶的悍婦樣給嚇傻了吧?
「隨她怎麼樣都好。」別再黏著他就行。
「是∼∼」她倚著他,像倚靠一座堅固的山,她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其實我很慶幸來到這里,遇見了你,一起經歷許多事,有了共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