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匆匆趕來的娜塔麗絲只是低垂著頭默默垂淚,不住祈禱著真神安拉的保佑。
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房門終于緩緩開啟,王國的首席醫者哈依與其他的醫者神情疲倦地走了出來。
「怎麼樣了?」焦灼等待的一行人迎上去,異日同聲地問道。
白發蒼蒼的哈依搖了搖頭,「公主殿下的身體太弱,這麼重的傷,我們已經盡了全力。如果,她能醒過來,就還有希望,否則……」他住了口,不忍往下說,只默默擦去眼角乍現的淚光。
鮑主是大家看著長大的,雖然大家心中早就知道她的生命如雨季中綻放的花朵一般美麗卻飄搖,隨時都會消散不見。但當這一天真的要來臨的時候,才發現,這份沉痛依然讓人難以承受。
「不,不會的!不會的!」沈夢音聞言反應激烈地搖著頭,渾身顫抖得如風中落葉。
「你們在開玩笑對不對?」她緊緊抓住炳依,臉色蒼白,眼神慌亂而期盼,「告訴我,說啊,這是玩笑!」不可能,她絕對不相信。芬雅是那麼美好、那麼善良,她還沒有看到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樣,還沒有給她祝福呢。不會的,芬雅絕對不會死的!
歐威爾茫然地放開了手,轉身,他快步走進房間。淡紫色的紗帳中,搖曳的燭光映照著躺在床上,容顏淡如初雪,卻依舊美麗動人的女子。她神情恬淡,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脆弱美麗得像一尊晶瑩透明的水晶雕像。
「雅兒,」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歐威爾以指尖溫柔地拂過她蒼白的臉頰,「你要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勇敢,這次你也可以挺過來的。」他專心地凝視她毫無血色的容顏,燦亮的眼眸中閃爍著無限的深情堅定,「你記得嗎?你答應過我,要享受每一天的陽光,這是我們的約定,你不可以忘記,大家都在你的身邊呢。醒過來,答應我……」
低醉如酒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房間中重復著。他握著芬雅的手,始終不曾放開……
「不知道這杯她能不能喝下去。」手中端著一杯清香四溢的草藥茶,沈夢音憂心忡忡地看著身邊的歐威爾。
或許是歐威爾在她身邊三天三夜不停的呼喚和大家虔誠的祈禱感動了上天,昏迷了三天後,芬雅終于蘇醒了。但是,醒過來的芬雅似乎換了一個人似的,安靜得可怕。美麗的容顏有著深深的迷離淒惻,眼楮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更令人擔憂的是,她無法吃下任何東西,只要食物一入口,就忍不住全吐出來,就連喝藥茶也是如此。這使才放下心來的人們又陷入了濃重的擔憂中。
「哈依說,她無法吃東西是因為整個人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意願,這是心病。可是,原因是什麼呢?」是什麼讓芬雅變得如此消沉?
「我們會找到原因的,夢音,我決不會讓芬雅離開我們……決不允許。」歐威爾堅定地說道。他的眼楮掠過宮殿中裝飾完畢的喜慶圖案,象征吉祥的絲帶靜靜地在風中飄動著,「只是抱歉,沈夢音,我們的婚禮要延期了。」’
「我不介意。」沈夢音垂下眼,羞澀地淡淡一笑,「現在,芬雅的事情是最重要的。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是嗎?」
斑大的身軀微微震動了一下,「謝謝你。」他低頭,在她的發上溫柔地印下一吻。這些日子,她一直在他身邊、默默地給他支持、給他慰藉。他一直認為自己足夠獨立了,可以一個人承受生命中的風風雨雨,但現在他卻發現,當另一個人毫無保留地與你分擔痛苦、分擔憂愁時,那滋味原來如此令人感動。
「傻話。」她笑得有些靦腆,「你忘了嗎?我們有著相同的靈魂,不是嗎?」
他們一同走過美麗的走廊,庭院中,陽光正燦爛地傾瀉一地。行至芬雅的住處,歐威爾正欲推門的手頓了一頓,隨即緩緩放下。
房間中,說話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有其他人在。
「芬雅,你嘗嘗看,這是你最喜歡的棗椰葡萄糕,廚房剛剛才做好的。」貝克端著一碗小巧精致的糕點,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小勺,送到芬雅嘴邊,「記不記得,小的時候你最喜歡棗椰葡萄糕?每次都要把歐威爾和我的那份也一起吃掉。」他耐心地誘哄著,希望她能吃下∼小口。
虛弱地半躺在鋪著淡紫色軟墊的床上,芬雅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又將目光投向窗外,凝神地望著窗外的絢麗陽光,飄渺的神思似乎也隨之遠揚。有些許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照進屋內,在陽光的映照下,她的周身罩著淡淡的光暈,竟是如此美麗。只是,那張比白玉更無瑕而蒼白的臉上有著一抹無法掩飾的深深絕望和哀愁,整個人看起來空靈淒美,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似的。
她心中有兩扇門,貝克幾乎可以看到,那兩扇門正緊緊地關閉著,不讓外界任何的力量闖進去。
「夠了!我真的受夠了!」「砰」的一聲,貝克將手中的碗狠狠擱到一旁的桌子上。
「芬雅,你看著我,看著我!」他起身,雙手輕柔而有力地按住她縴細的肩,扳回她飄忽的神思。
「我不要你這個樣子,我也受夠了你這個樣子。已經四天了,你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你要吃啊!你為什麼不能吃呢?你……」他痛苦地看著她,「哈依說你的身體沒有大礙,你只是沒有生存的意志而已!你心里在抗拒食物,你根本不想吃東西,你根本就……不想活了。」
她慢慢將視線轉向他,居然笑了,那笑容又寂寞又淒涼,「沒錯。我,真的不想活下去。」她軟弱地嘆息,「因為這樣,我就不用痛苦了。看著自己最愛的人與別人舉行婚禮,卻還得強言歡笑,這樣的偽裝好辛苦。你知道嗎?我已經承受不住了。」她幽幽地看著窗外的燦陽。
「不許你這麼說!」貝克生氣地低吼,「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時候,歐威爾在你床邊不吃不喝地守了你三天,呼喚了你三天?王國的人更是每天虔誠地祈禱,希望你能醒過來。你怎麼能這樣辜負大家的心意?」
「歐威爾……」她喃喃地重復著這個名字。是啊,歐威爾,如果,不是因為他在喚她——
這段日子,她仿佛一直在一個巨大虛無的空間中飄蕩,盡頭是一片黑暗。如果她能墜入那一片黑暗中,從此就可以完完全全放手,與塵世再無牽掛了。可是飄搖中,一個聲音卻從遙遠的彼端不斷呼喚著她,在虛無縹緲的空間波波回繞,困鎖著她的意志,迫她回頭。而她最終無力反抗,無力喘息。
因為是他在喚她呵,滾滾紅塵,因為有他,她為之眷戀。所以她回來了,只要再看他一眼,看著他與心愛的女子攜手得到幸福,她就已經沒有了遺憾。
她的眼楮在發亮。貝克知道芬雅的眼楮是為歐威爾而閃亮,他心中很是酸楚,卻也為此萌生了希望。這幾天來,這是第一次他看她眼里又冒出生命的光華。
「決定了!」他霍然起身.「我不要你就這樣白白消沉下去。我這就去,去告訴歐威爾你愛著他的事實。讓他來作決定!無論結果是什麼,都應該讓他知道你的心意。」
她驚得跳了起來,臉色頓時變得更白了,眼底的光華在一剎那間全部消失,她神經質地一把抓住床欄桿,試著要坐起來。無奈身體虛弱得厲害,她只能掙扎著,喘著氣說︰「不,不要!你敢去告訴他,我馬上就死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