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北非撒哈拉沙漠。
這里是名副其實的大沙海。一眼望去,金黃色的沙漠無邊無際,綿延不斷。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偉的。
在這片遠離塵囂,看起來渺無人煙的荒漠中心,此刻,正迎風佇立著一名女子。女子一身淡翠的衣裳,秀麗的身影清新得如同漠地中的一株棗椰樹,將看似毫無生機的沙漠點綴得格外鮮亮。不時吹過的風卷著細小的塵沙,吹亂了她秀美的長發,她卻依舊一動不動。那雙深邃幽秘的明眸含著淡淡的哀愁,靜靜凝望著一望無際的沙海,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撒哈拉,這片她魂牽夢繞的土地啊,終于,她又一次踏上了這里。
撒哈拉的名字,是由阿拉伯語「撒赫拉」一詞轉化而來的,意思為暗褐色。這個詞的原意是指一塊廣闊的不毛之地,也是指死亡的顏色。
嗨,你迷路了嗎?小姐?
你是我的小棗椰樹,獨一無二的,屬于我和這片廣闊沙漠的小棗椰樹……
沙漠好像打開了思念的閘口,那個深沉低醇的聲音,那些美好的記憶,穿越了時間的塵土,一段段在她面前重現。
恍惚中,有什麼東西溢出眼眶。陽光的照耀下,它們就像一粒粒晶瑩冰冷的鑽石,從她姣好的臉龐滴落,滲入撒哈拉的沙海。
她的眼淚呵!素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一種心傷和著忐忑在她的心中漾開,堆積已久的思念終于化成一聲聲無可抑制的低聲呼喚——
歐威爾,我現在就在撒哈拉,我回來了。可是,你在哪里呢?
第一章
浩浩瀚瀚的沙漠之海,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的相遇,有誰相信,那一瞬間的邂逅,改變了我們彼此的人生。
鮑元1997年•撒哈拉沙漠
沙漠,浩瀚得如同生命之海,卻又代表著干枯與死亡的地方。目之所及,金黃色的沙猶如海洋一般壯闊延伸、連綿不絕。由于風的作用,千形萬狀的沙丘像一道道靜止的波浪,真是美妙極了。
這里就是撒哈拉,神秘、美麗、殘酷的世界。這片面積達九百二十萬平方千米的世界第一流動性沙漠,綿延八百公里,跨越九國國境。而就算將九個國家所有有關撒哈拉的資料匯集在一起,也無法描繪出它的原貌。即使在最細致的地圖上,撒哈拉月復地也始終是一片沙黃色——並非那里什麼都沒有,而是以人們現在的力量還無法測知那里究竟有什麼。
幾千年來,闖入撒哈拉的人數不勝數,而死在這片浩瀚沙漠中的人亦是數不勝數。「死亡之海」是人們給予撒哈拉的稱呼,包含著對它的敬畏與恐懼。
而此刻,在就連當地人都不敢輕易進入的撒哈拉中心地帶,卻有一名年輕嬌小的東方女子,獨自吃力而蹣跚地走在炙熱的沙漠中。
太陽在頭頂肆無忌憚地放射著光和熱,熱浪一波波地席卷而來,將她層層包裹。因為酷熱,汗水不斷從她秀氣光潔的額頭上滴落,烏黑束起的長發貼著雪白的臉頰,寬松的衣裳也因為汗濕而變得有些緊貼,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
日到中天了,得快點找到綠洲,沈夢音抬頭看了看耀眼的炙陽,隨手擦了擦滴落的汗珠,將水袋中的最後一口清水注入已有些干裂的櫻唇。她已經在沙漠中迷路三天了。水已經喝完,又弄丟了駱駝,再不快點找到地圖上標注的綠洲,她很快就會因為大量失水而死去。
登上一個沙丘的頂端,沈夢音捧著手中的地圖,輕輕蹙起了如彎月的眉。奇怪,這條自主旅游的安全線路上,先前所見的大量標記和絡繹不絕的游客都到哪里去了?視野中,除了滾滾的黃沙還是黃沙,沒有任何綠意的蹤影,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除了她自己,除了熱風呼嘯的聲音,這里寂靜得可怕。
缺乏經驗的她不知道,沙漠中的情況一日瞬息萬變,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偏離自主旅游的安全線路太遠,闖入了令人談之色變的撒哈拉中心地帶——這里遠離塵囂,到處充斥著最危險的流沙(一種如沼澤般,踏入就會被吞沒的可怕沙地),就連最勇敢的當地人都不敢隨意踏入。
正當她對著地圖潛心研究的時候,一陣尖銳的痛楚突然從右腳上傳來。低頭一看,一只小蠍子慌慌張張地從她腳邊跑開,鑽入沙堆中消失了。
好痛!沈夢音咬住嘴唇,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一抹不合適宜的淡淡笑意。對了,她不是一個人,沙漠中並不是像表面般死寂,它還隱藏著許多的沙漠生物,比如說有劇毒的沙漠蠍子。她正想見見Echo曾經提過的這種赫赫有名的小東西呢,沒想到以這種方式見到了。
她彎下腰,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腳上的傷口。傷口不大,呈現出淡淡的紫黑色。這下更糟糕了。她所有的行李連同預防沙漠中毒物的藥都隨著駱駝一塊丟了。迷了路,沒有水,又傷了腳,看來,她是很難活著走出這片沙漠了。靜佇了幾秒鐘,仿佛在思考著應該怎麼辦。她的臉上沒有絲毫遇險的人應有的驚惶和焦急,沈夢音抬起手,將手中的地圖以優雅的姿勢拋下沙丘。
看著地圖如折翼的蝴蝶般隨風飄著墜落到沙土上,她美麗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瞬即逝的復雜表情。隨後,那張美麗的臉龐上,又只剩下一片冷漠淡然。
她轉過身,忍痛慢慢走下沙丘,在沙丘背陽的一側躺下,從容地閉上眼楮,沈夢音一動不動地聆听風吹動沙礫發出的沙沙聲。沒有絲毫等待死亡來臨時的恐懼慌亂,平靜的仿佛她現在只是在紐約家中的花園里休息一般。
「沒有向導,又沒有行走沙漠的經驗,像你這樣嬌弱的女孩只會成為撒哈拉的又一件收藏品。」出發前,大胡子向導擔憂的告誡此刻在她耳中想起。難道,這片神奇的土地真的不喜歡有人打擾?她真的會死在這里?也好,既然找不到「它」的答案,這樣安靜地死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以最舒適的姿勢躺著,閉上美麗的眼楮,想象著許久以後自己的樣子︰是化為沿途她所見的半掩在黃沙中的森森白骨,還是被風沙掩埋了所有的痕跡?那時如果有人發現她,還會知道她的身份嗎?還會知道這堆白骨就是那個光芒耀眼、從來都是人們眼中焦點的「東方蘿雷萊」——沈夢音?靜謐中,她的意識越來越遠,胸口灼熱的感覺卻越發清晰,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著火焰,口舌、肺部、胃部都仿佛要燃燒起來一樣。相比之下,腳上的痛好像已經模糊了。她無意識地扯著領口,指甲在頸脖上劃出道道微痕,卻已經感覺不到痛楚。
沙漠上起風了,呼嘯的熱風卷起了漫天的沙塵,像皮鞭一樣不住地抽打在沈夢音的身上,她混沌不清的意識因突如其來的刺激變得稍微清醒。Echo,我終于來到了撒哈拉,來到這塊你深愛的土地了,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它為什麼如此吸引你,也許……我再也沒有機會明白了。她淺淺地一笑,從容與平靜當中帶著某種深刻的迷茫和悲哀。
一直以為來到撒哈拉,她就會找到Echo所說的東西,那個她一直渴望卻無法擁有的東西,之後就會找到困惑已久的答案,所以,她不顧一切地來了。可是,看來她錯了。眼前的勝景如此絢爛,但她的心里卻始終是灰色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她還是找不到那種感覺。她的嘴角浮現一絲自嘲的笑,眼中隱隱閃動著淚光。放棄了耀眼的榮譽、地位、天賦,放棄了一切,卻又發現她仍然在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