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來躲去,不就為了怕他親口宣布她的死刑?
「阿果。」他頓了一下,不解她為何老是不抬起頭來。「我在跟你說話,你把頭抬起來。」
慢慢的慢慢的,她仰起了小臉。那止不住的淚水成串成串往下掉,明亮如星的眸子里裝滿了哀傷和倔強。
是!那眉眼、那鼻嘴,分明是個嬌俏可人的女女圭女圭,是他瞎了眼,硬要誤認她是個男的。
還有什麼好說的?他不要她,她再也不能賴著他了。她唯一的親人!
「我──你喜歡我嗎?我是說如果我要娶你為妻,你願意嗎?」直率的言語不經思索自然月兌口而出。
什麼?她有沒有听錯?她是听見了「娶你為妻」四個字沒錯吧?還是她神智不清,出現幻听?
她呆滯的眼神令尹樵緣有些不解,又重復了一次︰「阿果,你願意嫁給我嗎?」她不會是撞到頭變傻了吧?
自然而然發揮大夫本性,拉過她細腕診脈起來。
沒事,她好好的呀!重又放月兌她的手。
無花果凝結的表情開始融解,她小心翼翼的試探問︰「你──你再說一次好嗎?」
他說話這麼不清楚?很有耐心的再復述一遍︰「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下一秒,她沖進他寬廣的胸懷,雙臂緊緊緊緊的鎖住他。
她沒听錯!他說他要娶她!他不嫌棄她,他不趕她走了!他不趕她走了!
雖說早已習慣她愛抱人的習性,尹樵緣仍愣了一下,大掌輕輕撫著她頭頂心,無限愛憐。
此時內心的感受如此真實,溫暖、寧靜、滿足,他完全相信夢中佟七郎和龍銀絲的言語了。
他愛無花果,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了。不是轟轟烈烈,她自自然然駐進了他的天地,佔據了他的心房。
他已經不能沒有她,不知何時開始。
「師父、師父──」淭水難扼,她流的是歡喜的眼淚。
從不敢奢望尹樵緣會接受她是女兒身,更不敢妄想他會向她求親。他在她心中是兄是父、是師尊,是一尊高不可攀的神祇。
而今他垂下雙手來眷顧,說要娶她為妻。
「你願意嗎?」他柔聲。
「願意、臉意、願意──」一迭聲的哽咽,她已激動得泣不成聲。
師徒也好,兄妹也罷,夫妻也成。只要他不趕她走,願意讓她留在他身邊,她可以為他洗衣煮飯,做牛做馬都甘心不悔啊──按著她哭得輕顫的肩頭,拉開些許距離;抱著落水的她,連帶的他胸前也一片了。
細望著她,他嘆口氣,不勝唏噓︰「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何時愛上你的。」
言下大有悔意。
他想改口?無花果慌亂起來,八爪章魚般十指緊揪著他胸前衣衫,惶恐而不安的說︰「師父,你自己說要娶我的,你可不準反悔!」
尹樵緣好氣又好笑。
「有哪個女孩子硬要人家娶她的?」
「我──我──」小臉上一片窘紅,這當兒可不能顧,矜持,沒好好把握住他,她以後才真會捶胸頓足一輩子。「我不管!你說了要娶我,你一定要負責。」
瞧她一臉緊張又認真,尹樵緣突地朗聲大笑起來,把她嚇了一跳。斯文儒雅的他此舉大異常態,叫她又是迷惘又是不安。
笑聲漸歇,笑意未斂的尹樵緣眉眼彎彎,如天上新月。
「是我將你從破廟撿回來,姻緣天注定,我有什麼話可說?阿果,我再問你一次,你願意做我的妻子,生不離不棄嗎?」
淚水不止息的浮冒,她還有第二句話嗎?一連聲道︰「我願意、我願意,我這一輩子賴定你,你就趕我我也不走。」
但見他俊美非凡的臉龐慢慢降下,她的心跳急促起來,呼吸變得困難,雙腿不住在發抖。他有力的雙臂攬住了她縴細的腰肢,她又期待又緊張的閉上了跟楮。
長長一吻後,懷中人變沉重了。
尹樵緣睜眼一看,無花果竟然暈了過去。
第十章生死茫茫
三年後
阡陌大道上人馬雜沓,眾人南來北往,旅途奔忙誰也沒去注意誰。
兩匹馬兒緩緩由北向南而來。
當兩騎慢慢到達客店前,店小二殷勤的趨前接待,馬上白衣少婦「咕咚」一聲手腳俐便的躍下馬,嚇得他心髒差點由腔子口跳出來。
驚嚇原因無他,少婦寬松的衣裙底下,肚月復高高的起,她這一躍,肚子里的孩子會不會被她震得當埸呱呱落地?
「阿果!」朝喊聲瞧去,店小二的眼珠險些掉下……
好俊的男人!他見過的客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沒一個像這人這般俊逸、這般溫文、這般不食人間煙火。只是他一頭銀發,他到底幾歲啊?
那白衣男子翻身下馬,像個慈父責備年幼無失的孩兒輕聲道︰「你都快當人家娘的人了,還這麼莽莽撞撞。」
那少婦受了斥責,孩子氣的吐吐舌頭,聳一聳肩。
「君子規行矩步,你吐舌頭成什麼樣子?」
這位仁兄怎麼規矩這麼多?店小二開始同情起這位小娘子,漂亮的老公也不是人人消受得起啊!
那少婦嘻嘻一笑,仿佛不以為意,笑顏如春花。「喂!店小二,肚子餓了,十碗面快快送來。」
嗐?他有沒有听錯?
半個時辰之後,在眾人驚異的目光圍繞之下,這位靈氣逼人的銀發男子面不改色的吃掉絕大多數的大鹵面,至于那位少婦只吃了小半腕面,眼光不住飄向隔桌酒香四溢的瓷瓶。
「大哥──」哀求的口吻輕輕響起。
「你有孕在身,喝酒對母子都不好。」男子眉眼不抬,看來他真了解妻子啊,她都還沒說出下文,他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少婦只好以一種哀怨的眼神望著隔桌各人,看得那人心頭陣陣不安,像是自己做了什麼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惡事。
嗚,她也不是嗜酒如命,酒後亂性的酒鬼啊,喝一口有什麼關系。誰叫她懷了這個孩子之後,飲食脾氣就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愛喝酒也是懷孕之後才開始的。
那客人受不了她的眼神的譴責,匆匆去下銀子,像喪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這時四五個胖廋不等、捕快打扮的男子也進了客店。
「孫捕頭,您老辛苦。」店小二上前擦桌倒茶。
孫捕頭習慣性先巡視店內足否有無可疑人等,眼光被銀發男子吸走了。
可惡!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俊?昨晚柀春風樓翠花拒之門外的懊惱頓時冒了上來,非找他晦氣不可。
大步走向那對夫妻,右掌拍上男子肩頭,粗聲道︰「喂!你是干什麼的?」
男子回頭,孫捕頭但覺光芒照面,近看更覺男子容光不可逼視,自卑加上忿怒,火燒得更大了。
他非把他弄到牢里折磨幾天不可。天生下這種男人簡直是不可原諒的罪惡。
男子還未答話,旁邊的少婦搶先開了口,不悅道︰「我們是干什麼的,要你多管閑事。」
有人居然敢用這種無禮的口氣跟他說話?難道不知道他孫大雕乃是紫濤城數一數二的名捕頭?
「阿果!」男子輕輕斥責,不滿意妻子的挑釁之態。
「我又沒說錯,他管我們是干什麼的?」很奇怪的話從嘴里不斷冒出,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她停不了口︰「他的眼楮這麼看著我,我就是不喜歡。」
「你──」孫大雕惱怒甚深,一時忘了她是個大月復便便的孕婦,一拳搗向她面前。
男子眼明手快一指點同孫大雄肘間,孫大雄右臂一麻,軟軟垂下。
「這位大哥,拙荊年幼無知,說話間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下銀子,連速牽起妻子走人。「告辭。」疾步出了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