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干嘛不跟她明說呢?
黃敏兒突然變得快活起來,宋浩男疑怪不已,她正在受斥挨罵呢!居然會有這種愉快的表情。
他有點不高興︰「妳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她忙收斂笑意,宋浩男現在的訓話她已能坦然接受,甚至把它當作是他對她愛意的表示。
他是她的老師,難怪他有這麼多顧忌。老師和學生談戀愛,這在還有著傳統觀念的南部鄉下,仍是一件離經叛道的事;他是為了她,不得不假裝看不見兩人之間的互相吸引,而忽視拒絕她吧
真傻。
黃敏兒自顧自沉溺在自己編造出來的美夢之中,決心要掃除重重困難,讓他下定決心不再猶豫,兩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沒有,我很認真在听啊。」她正正經經的,她要配合浩男,在人前假裝什麼事也沒有︰「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胡涂下去了。下次模擬考我一定考個好成績給老師看,老師盡避放心。」這個「放心」一語雙關,她另一個意思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們在談師生戀,她就絕對不會泄露口風。
宋浩男瞥了她一眼。好吧,有精神總比死氣活樣好。她的保證到底有幾分可信度,他實在沒有多少信心,許多人說是一套、做是一套,他只抱著姑且信之的心態。
你能拉著午到岸邊,可沒法子強按牛頭喝水。是好是壞全在她,他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著。
「妳最好說到做到。不是小孩子了,老師希望妳能清醒一點,先放下感情的事,專心準備聯考。」他語重心長地說。
黃敏兒甜甜一笑,讓人想對她生氣都氣不來。「是,謝謝老師,我一定听老師的話。」
你什麼都替我想到了,我怎會不依你呢!她在心里說。
又過了一陣,黃敏兒的表現有了起色,不再像之前上課發呆、考試無心。
宋浩男頗欣慰。這個學生肯受教,還算有救,但願她從此和那個有婦之夫斷了,不再往來。
又到了上家教的日子,黃敏兒來到宋家,只有江如瑛在,不見宋浩男。
江如瑛正在講電話,對她綻開一個微笑,示意她隨意坐。
「你決定星期五到?那我上去接你。外婆身體還好嗎?那就好。替我跟她問好。拜拜。」江如瑛不知和誰在通話。
放下听筒。江如瑛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看起來很是高興。
「江老師,妳在和誰講電話?妳好象很高興。」她假裝隨口問問,想探出一點秘密。
江如瑛毫不防備,不疑有它地笑說︰「是我兒子小玄,他從美國打電話回來,說他這個星期五要回台灣來看我們。」
「江老師,你們有小孩?」黃敏兒詫異的。宋浩男和江如瑛總是同出同入、形影不離,他們在學校任教多年,也沒見江如瑛懷孕生子,想不到他們早已經有孩子了。
「他是小留學生嗎?他一個人住在美國不會很孤單?」宋浩男和江如瑛年紀不大,她便以為他們的兒子頂多也十一、二歲。
這個問題令江如瑛很難措辭了。
宋玄今年十八歲,去年她去美國看他,個頭又高了不少,完完全全是個男人的樣子。他是她十六歲時生下的,思想很傳統、行為很保守的江如瑛在宋浩男的強迫下成了他的人,再成了他的妻子,宿命論的她認分地接受一切。
她不怨怪任何人,在她的腦袋里只有「逆來順受」四個字。這個在現代人眼中看來簡直是愚蠢又可笑的字眼,卻是她一直能保有那溫柔不迫的微笑的原因。
她太知足了,一點點小小的幸福都能讓她感激不已。
現在和宋浩男這種平淡的日子,是她當初結婚時料都料不到的。她求的不過就是這種最平凡的生活,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黃敏兒灼灼雙眼等著江如瑛回答,在她目光逼視下,江如瑛竟有些口干舌燥起來。幸好這時出門去買東西的宋浩男提著一包東西回來了。
「你回來了!」江如瑛迎上去,接過他手中的袋子,為不用回答黃敏兒的問題而松了一口氣。
「妳來了?先進書房背單字。」
黃敏兒剛有一點斬獲,卻因宋浩男出現打斷了,不然她還可以再問出些事來。她听話地站起來,走進書房。
門一關上,江如瑛放心了,她微笑著對宋浩男說︰「小玄星期五要回台灣,我打算上去接機。」把塑料袋里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宋浩男幫她把東西放定位-漫不經心說,「他要回來還得勞動他媽媽大駕,老遠從雲林上台北去接他,他派頭不小嘛!」
江如瑛「噗哧」聲笑了出來,他語中好重的酸味。地撒嬌似的說︰「你別這樣嘛,小玄從小就和我很親,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是我想早一點見到他啊。」
他關上冰箱,直起身子,以最若無其事但其實最在意的語氣說︰「是、是,妳說得很是,誰親得過他呢!他可是妳懷胎十月、從妳肚子里生出來的心肝寶貝。」
「浩男。」她又笑又喧︰「你在和小玄吃醋嗎!」
「豈敢!」他酸溜溜的︰「我怎配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爭寵?」
每回宋玄回台灣,宋浩男就成了透明人,江如瑛全副心神都貫注在宋玄身上,拉著他問長問短,除開睡覺,母子兩人整天都黏在一起。
一回兩回,宋浩男心里就不高興了,只是臉上還沒顯露出來。宋玄這幾年直往上長,塊頭快逼近宋浩男,和依舊年輕貌美的江如瑛站在一起,兩人不像母子,倒像是情侶。
江如瑛和宋玄在一起時,她總會模模他的頭、抱抱他什麼的,感覺好親昵。看在宋浩男眼里,真是又妒又羨;江如瑛可不會這樣待他,兩人私下相處,總是他追她躲,她從不主動親近他的。
宋浩男和宋玄這對父子天生相克,看對方總是有那麼一點不對勁。為了江如瑛,他們維持著客客氣氣的禮貌;也為了江如瑛,他們都覺得對方的存在讓他們不快。
這叫什麼!伊底帕斯情結?他曾自嘲地這麼想。
「你別這樣。」她含嗔的︰「小玄是你的兒子啊。」
兒子!宋玄叫他爸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可不期待這個來不及參與他成長過程的兒子,能對自己有幾分敬意。
「我星期四下午要請假上台北,小玄的飛機早上十點多到,我們大概晚上就回來了,這兩天麻煩你自己弄來吃,對不起啊。」她抱歉的。
宋浩男一想到還有吃飯這個問題,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他和江如瑛結婚這麼多年,每天吃她親手烹調的佳肴,不知不覺外面的飲食對他已產生不了吸引力。他想到江如瑛上台北的那兩天他必須自己打理三餐,這簡直是變相的虐待嘛!心下就更不樂意宋玄來了。
大概他所有的情緒全表現在臉上,江如瑛直勾勾地盯著他,拉住他一只手臂輕輕搖晃,像個小女兒向父親撒嬌,又像慈愛的媽媽在安撫鬧情緒的小孩,柔聲說︰
「你別不高興好嗎?我去去就回來了,只不過兩天嘛。你不希望見到我們的兒子嗎?」
在她軟濃似水的柔情款語下,宋浩男滿腔的不悅化作烏有,煙消雲散了;這樣溫柔的女人,誰能對她生氣!
星期四中午,宋浩男載江如瑛到火車站搭車上台北。
傍晚放學後,他一個人開車回到家中,扭亮大燈。少了一個人,屋子彷佛變大許多。
他洗完澡轉開音響,踅進廚房找面條準備煮個面吃時,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