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走下去,到死也找不到地府。」
寂靜的空間倏地響起一道聲音,令冷溯雲渾身一震。
「誰?」
這些天來,他的身邊經過無數鬼魂,可是他們從來不說話,只是低著頭不停地趕路,所以不會是他們。
「到底是誰?」
「我是陰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不然你以為這黃泉路上還會有誰?」
聲音很是縴細,听來是個女子。
「為什麼我到不了地府?」他比較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因為地府是只有魂魄才進得去的地方,你眼前的這些人即使只邁一步也可以到達,而你就算走上千百年也是枉然。」
原來是這樣。冷溯雲停下腳步。
「那要怎樣才能到達?需要你勾我的魂魄嗎?」如果是,他絕不遲疑。
周圍陷入一片寂靜。
「喂,你還在嗎?」冷溯雲又問。
餅了一會兒,那聲音才又響起。
「你是仙人,為何執著于去地府?」她沒記錯的話,即使是凡人,對這個地方也是敬而遠之,怎麼還有仙人來尋它?
「我去找人。」找他妻子。
「找到又怎麼樣?」
「帶她回去。」
那聲音笑得有些淒涼。
「你可曾听過人死不能復生?」人生人死,皆是天意。面對命運,人終究渺小如滄海一粟,貿然反抗不過是螳臂當車,百害而無一利。
她又道︰「我勸你就此回頭,莫再執迷不悟,斷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不會走的,我一定要找到她。」
本來意識已經漸漸不清的冷溯雲突然發現由于這幾句的交談,自己豁然清醒了許多。
「請你帶我去地府,你一定知道路的對不對?」
半晌,寂靜無聲。
「勾魂使者?」他焦急的呼喚。
「就算你到得了地府又怎樣?也許她已經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根本記不得你是誰,又或者她早就已經轉世了。」
「那至少讓我知道她轉世到哪里,我好再去找她。」
他可以等!只要知道她還活著,他可以等她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他可以等她長大,然後再做夫妻。
「你果真對你妻子如此痴心?」
冷溯雲警戒心頓起,「你怎知我是來尋我妻子的?」
「我自然就知道。」對方似乎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我只問你,若你去了也許等于白去,甚至還有可能在那里送命,你還去嗎?」
「去。」冷溯雲的回答,幾乎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你和我來吧。」
冷溯雲剛想發問,卻發現腳下一空,身體驟然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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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冷溯雲再接觸到地面的時候,眼前已經不是全然的黑暗,多了一些微藍的光芒。他知道那些是幽魂遺留的願望所散發出的微弱光芒。
不知道哪一束光會是屬于她的?
「勾魂使者?」他呼喚。
「我在。」
他眼前出現一名罩著黑色布袍的女子,她大半張臉都被黑發遮住,只在發間露出一雙明亮的眼。
「這里就是地府?」他走了那麼久不能到達的地方,卻在一眨眼間便到了?
看出他的顧慮,女子冷冷一哼,「你大可不信,也可以不必跟著我來。」身為勾魂使者,這次她「勾」來的可不是魂,而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仙人;若是閻王知道了,怕是要罰她再入輪回的。
冷溯雲也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只有靜靜地跟在她後面。
沒幾步,他們被一條大河擋住去路。
河水過分平靜地流淌著,泛著詭異的暗藍色光芒,不時有鬼魂的面孔浮現在水面上。
整條河只能用一個詞形容——恐怖。
「這就是忘川水?」
「沒錯,孟婆湯的原料。」若是那些喝湯的人知道的話,怕是無論帶著多痛苦的記憶也喝不下去那碗東西。
「她在哪兒?」
「對面。」既然她在對面,就說明她已經走過了奈何橋,並且喝下那碗東西。「她喝過孟婆湯,對你已經全無印象了。」
他靜默。
「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她再度奉勸。
他卻搖搖頭,朝著不遠處的橋走去。
「那是死人過的橋,你過不去的。」
他停住腳步。
「若在這里使用仙術的話,招來什麼可怕的後果,本使者概不負責。」她先一步看穿他的想法。
「我要如何過去?」他不得已又回到她身邊。
女子微揚唇角,「就這樣……」
話音剛落,冷溯雲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然就在河的對岸。不過,他並沒有時間驚訝太久。
「那邊。」
他順著勾魂使者所指的方向看去,頓時整個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那里!雖然陸結草背對著他,不說話也不動,凝望著忘川河水,仿佛靈魂出竅一般。
「結草!」他迫不及待地奔過去。
可是無論他如何召喚,她卻依舊動也不動,像個木頭人一樣面無表情。
他回頭望向勾魂使者,對方卻只是輕笑。
「我早就和你說過,她已經喝下孟婆湯,忘卻今世的所有記憶。即便你跪下來求她,她也是不會和你走的。」
「我不相信!」他不相信她會把一切忘記。
她親口對他說,這段日子的記憶是她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她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忘記?
「你們逼她的是不是?你們逼她喝下那碗惡心的東西對不對?」
她輕蔑地一笑,「照理說,我們是該這樣做,不過這個女子我倒是記得清清楚楚。那日是她主動將湯飲下,我們可沒多說一句。」
冷溯雲呆若木雞。
他知道勾魂使者沒有騙他。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忘了他?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今日不顧一切來救她的你不過是一廂情願?也許她根本不想記得你。不然,你怎麼解釋她主動飲下孟婆湯的事實?」
「我……」冷溯雲想辯解,卻啞口無言。
怎麼會?要他如何相信過往的一切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妄想,而她從不曾真的愛過他,從不曾真的幸福過?
貝魂使者看出他的迷茫,笑得更加得意。
「怎麼樣?放棄吧。」
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陸結草,過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逐一掠過。
忽然,冷溯雲笑了。
他好胡涂,竟被勾魂使者迷惑。
他憶起往日的種種。她明明說過的啊,這些話他竟然忘了!
她明明親匿地環著他的腰,告訴他她有多幸福;她走之前還在訴說著自己的滿足,說她相信他。
那樣柔軟的聲音、那樣真摯的眼神,會是假的嗎?
他怎會蠢到懷疑她?
當初本就是他半逼著她嫁的,他又幾時顧慮這麼多了?如今,她這樣做,定然也有她的理由。
「你還不走?」勾魂使者頗為訝異他神情的轉變,「你听清楚了,我可沒有騙你的必要,即使她根本不愛你,你也要救她嗎?」
「無所謂了。」冷溯雲撫模著陸結草的臉頰,「我愛她,無關她愛不愛我。」
貝魂使者似乎被什麼擊中一般,定在原地。
竟有如此幸福的女人,被一個人男人這般深愛著!敝不得她會早夭,擁有這份痴情便是天也要嫉妒吧!
若當初自己也是如此的義無反顧,也許便不會淪落至今天的勾魂使者。
「我要如何才能帶走她?」如今,他只有帶她回到她熟識的地方,再慢慢喚醒她的記憶。
「沒用的,只要她喝下孟婆湯,便再也離不開這地底;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她憶起一切,但是忘川之水的功效可不是幾句情話可以抵銷的,你還是面對現實吧!」
「只要她隨我回去,她就可以憶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