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也清楚二師姐的為人,她不會這麼善罷干休的。」宋思湘言語顯得份外拘謹小心,不過的確句句實言。
莫曉湘又怎會不知宋思湘說這些是非的意圖,不過仍是不置可否道︰「她要如何與我無關。」
兵來將擋,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崔念湘的小動作,只是一直不願張揚罷了。
「小妹所說別無他意,純粹是想提醒三師姐而已。」宋思湘似有感慨,半真半假的嘆道。
「我明白。」莫曉湘略顯不耐,明顯是不想繼續這話題,不過宋思湘仍是一派自得,專心的品茶潤嗓o
「還有,師父要見你。」茶盡,宋思湘櫻唇輕吐,識相的轉了個話題,但眼里透露些許算計。「龍家的端親王要成親了。」
見師姐仍是凝著臉不說話,宋思湘又狀似漫不經意的續道︰
「師父這次,是非置他們于死地不可。」
莫曉湘終于色變。
時至傍晚,日月當空,日漸沒,月漸濃。
「店家,請問尚有空房嗎?」
焦急的男子話音,打斷了掌櫃算珠的踫撞聲。年邁的掌櫃緩緩抬起頭來,打量著這兩名行色特異的男女。
龍似濤身上僅剩中衣,青色的外衣裹著懷里開來縴弱的女子,而那女子眉間沁著細汗,看來意識不清。
「是這樣的,拙荊因舟車勞頓惹上風寒,一時又請不到大夫,只得先行投宿客店,再另想辦法。」龍似濤著急但還是不失溫文的說道,言畢,不忘從懷里掏出銀兩放在桌上。
視茫茫的掌櫃雖老眼昏花,卻也看得出龍似濤關心之情不似作偽,況且兩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對,心中早信了十足十,加上銀兩在前,連忙道︰「客倌,咱店只剩下一間單人客房,您要是不介意……」
「當然不介意,還麻煩您吩咐小二打些熱水上來梳洗。」
龍似濤雖是搶白,但斯文有禮的態度讓掌櫃不忍責怪,反而暗許他愛妻心切。
「沒問題,客倌您的房間在上樓第一間。」掌櫃趕緊吩咐下去,不忘關心道︰「需要從鄰鎮請大夫過來嗎?」
「多謝掌櫃美意,在下略通藥理,還能應付得來。」龍似濤婉言拒絕,其實是不想太過張揚,以掩入耳自。
「客倌,這兒晚上風大,記得窗門關好,免得小娘子又受寒了。」古道熱腸的掌櫃不忘對上樓的龍似濤說道。
「多謝提點,我理會得。」龍似濤頷首致意,單手摟著莫曉湘推門進房,不久熱水也跟著送進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絞了毛巾替她擦去臉上冷汗,接著對床上昏迷不醒的她道︰
「兩次冒犯,均是非不得已,還望事不過三,得罪,得罪。」
明知自己是自言自語,龍似濤還是輕嘆了聲,輕手輕腳解開自己包在人家身上的外衣,細察她的傷勢。
解開莫曉湘的外衣,胸前大片血跡讓人怵目驚心,而除了胸前兩道深淺不一的劍傷外,還有他大哥龍如曦的一掌,難怪他上次救她時覺得這掌傷十分眼熟,原來根本就是自己大哥的杰作。
暗嘆自己糊涂之際,龍似濤一面拿出隨身攜帶的外傷藥膏,一面目不斜視的松開她襟前的衣裳,開始清理傷口。
灼辣的刺痛感讓莫曉湘秀眉蹙攏,龍似濤見狀,趕緊再點上她周身大穴,免得她醒來又像當初般和自己大打出手,驚動到樓下店家就不妙了。
「你……」莫曉湘果然如他所料幽幽轉醒,秀眸不可置信地盯著龍似濤,有氣無力地道︰「你在做什麼?放開我!」
龍似濤不禁有些慶幸她體虛氣弱,就算是怒喝也不虞人听見,否則被人當成是婬賊色魔報官處置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龍似濤你……」她雙頰暈紅,雖然明知他並非第一次為自己月兌衣療傷,但親眼目睹與事後得知完全是兩回事,尤其是這樣靠在床上任他擺布,比起上次的破屋更添無數遐思。
「噓,」龍似濤伸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莫姑娘……這里是客棧,在下別無他意,只是想請你在此歇息療傷。」他顯然也是十分尷尬,只得強迫自個兒專注在她的傷口上,然後分心說話,不想其他。
「咳……你……你知道我是誰了?」莫曉湘十指緊扣著床單,艱難地從唇舌吐出字句。
「會有點痛,先忍著點。」听到她壓抑痛楚的聲音,龍似濤什麼綺思妄想立刻全被拋在腦後,只是專心一意的處理她橫亙左乳跟胸口的劍傷,對她的問話恍若未聞。
莫曉湘有點虛弱的閉上雙眼,但他溫暖跳動的長指,卻讓她胸口像著了火似,已經分不清那火燙的觸感究竟是傷口還是他造成的。
「怎麼了?還是很痛嗎?」龍似濤撕下中衣衣擺,小心翼翼替她包扎著,不忘關心地問道。
她無言,下唇幾乎被咬出了血絲。看著他專注的面孔,她心中無來由冒出一陣罪惡感;她是要行刺他大哥的凶手啊,為什麼他還對她那麼好?
「莫姑娘……」龍似濤見她已清醒,正想把藥膏遞給她自行療傷時,她頸間的一樣物事,卻頓時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你還留著?」他替她掩好衣襟,輕挑起從她領間滑落的墜飾,淺綠的草繩,頂端系的就是他當時給她的蘆笛。
原來,她也沒忘了他。
「我……」莫曉湘動彈不得,睜開雙眼對上的就是他灼灼的目光,向來不擅言詞的她,只能氣結的暈紅了雙臉。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留著,還帶在身邊。」他解釋道,右手情不自禁撥過她頰邊散亂的發絲。「你還有傷在身,別多想了。」
她看著他指間的蘆笛,心里百味雜陳,她從未想過還會再見到他,因此當師妹半開玩笑的將蘆笛做成項練送給她時,也就很自然的把它戴上,想不到今天會落回原主人的手中。
是就此糾纏不清了嗎?不然怎會避都避不開?
氣氛在暖昧間凝結,龍似濤澄明的雙眼突然有些深邃難測,他倏地放開在她發間的手,將手邊藥盒遞給莫曉湘。
「你醒了,就自己來吧。」
莫曉湘接過藥盒,沒有繼續替自己療傷,反而端詳他在床邊的身影良久,又一次的問道;「你知道我是誰了?」
「姑娘是梅冷閣座下的莫曉湘莫樓主吧?」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一邊起身走到木盆邊淨手,仿佛說的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龍似濤雖非江湖中人,但梅冷閣的名號多少听過,關于她們的營生,雖不至一清二楚,卻也知道個大概。想及此點,表情當然不如當初的輕松自如。
莫曉湘看著他僅著單薄中衣的背影,再看看自個兒身下染著斑斑血漬的青色長衫,有點艱難的續道︰「那為什麼還救我?」
「不為什麼,上次救了你,這回不在乎再救一次。」他搖頭一笑。「還有,恕我直言,在下不認為令師姐會好好照顧你。」
沒待她回答,龍似濤便二話不說抬起盛滿殷紅血水的木盆,道︰
「等我一下,我去把水倒掉,免得待會兒嚇壞了店小二。」
看著龍似濤少了一大截的破爛衣擺,她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救自己的他。
那時他一身白衣飛揚,在黑夜里飄逸得像是山中仙人,卻多管閑事的強攔傷重的她,再不避嫌的替她療傷,還讓她捧著一堆蘆葦給他作畫。
第二次,她刺殺他新婚的大哥,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帶她走,即使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還是像當初一般竭誠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