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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雁 第4頁

作者︰何錚

他幾近絕望地看著她,然後退開一步,又退開一步,猛然甩開她,飛身直奔下游。只見他足尖在水面上輕點,身影凌空一躍,腰間的長劍毅然出鞘,動作快得令人看不清他做了什麼,只覺水面陡然炸開,一條條魚被沖得半天高,而且一條不落全都落到岸上。

他現在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這些魚漂到下游,水中的毒性還有可能被淨化、沖淡,但吃了毒魚的人卻必死無疑!

如果是她下的毒,一定是藥性最強的劇毒,所以一條都不能遺漏!

是夜。

燃燒起來的篝火在幽深的樹林中撐起一點朦朧的亮意。

暗羽棠坐在火堆前,火光中他緊繃的臉忽明忽暗。他手中拿著一截樹枝,久久,才在火堆里撥動一下。

架在上面燒烤的幾條魚已經呈現焦黃,溢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唐紫紗眼巴巴地坐在一個陰暗的小角落里,雙手托著下巴,不時被烤魚的香氣引誘得吞下一口垂涎的唾沫。

她好餓,好餓……好餓哦!

自打從無月宮出來以後,她就沒好好吃到過東西了,這幾天為了收集毒器,一共才吃了幾顆包子而已。

她偷偷地瞄了他面寒如霜的側臉一眼,終于抵不住食物的誘惑,怯生生地伸了伸脖子,小聲道︰「羽棠哥哥……」

听到她的聲音,他掌心立時一緊,五指深深陷入進木棍中。一種比憤怒更深的情緒猛然間翻涌上來,在他的胸口翻滾激蕩著。

他該殺了她的!

這女子視人命如草芥,一切單憑心性行事,沒有半點的顧忌!包甚者,她具有能夠置人于死地的能力!她的存在,留在世間絕對是個禍害!

在他抓住她,搶回玉佩的時候,就應該要殺了她的!

可是,他卻下不了手。

想他三歲習武,八歲拜師,十七歲行走江湖,打斗比試從來都是點到為止,不曾傷過人命。

他的星雪,還是一把沒有開過血刃的劍。

這是一個紛亂的世道,戰火燎原,江湖爭斗,百姓顛沛流離,過得痛苦不堪。誰都有著悲慘的命運,誰都沒能在安逸中誕生。

誰,都無法得到幸福。

在同樣悲慘的人中間,殺戮,只能帶來永無止境的報復與惡意,再沒有人能夠逃月兌血腥的輪回。

他的劍,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保護。

所以,即使明知她該死,他卻還是在最後一刻猶豫,下不了手。

紫兒絕望了。

看他還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要想吃到魚兒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她可憐兮兮地看了看他那堆火,決定要自力自救了。他用余光看見她突然站起身來,「啪嗒啪嗒」地跑進樹林,沒過多久,又抱著一捆柴薪和一點別的什麼東西「啪嗒啪嗒」地跑出來。

然後她就開始生火了。

有模有樣地學他架起柴火,就是遍尋不著點火的東西。紫兒是從沒干過活的,所以她身上根本沒有火褶子。

所謂的點火,只要是個容易燒著的東西就可以了吧?眼眸一轉,她立刻就有了想法,忙從裙袋中掏出那只剛在林子里抓來準備烤熟吃的小兔子。五指一伸,就將那個活生生的小家伙往柴堆中一壓,另一手還把小兔子那根毛茸茸的尾巴給拔起來了一些。

她往兔子的短尾巴上灑了些不知名的粉末,不多時,原本安安靜靜的兔子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那叫聲活像個小孩兒勒住脖子在叫喊。

「哇!羽棠哥哥,原來小兔子會叫啊!」她一臉新奇地道。

他還是冷硬地不看她,但手中的力道更緊了,指節幾近泛白。

兔子叫了一聲後便不叫了,只是身子不住地哆嗦著,身體通紅一片,尾巴上的毛已經開始冒出火星了。

「哼,我就知道肯定能燒起來!」她一邊抓著兔子一邊還洋洋自得地道。

實在是看不下去她造孽了!

暗羽棠抽出火中的一截燃著的木柴,揮手就向她扔去,正中兔子的頭部,把它敲昏了過去,柴薪也被點著了。

居然生生地去燒兔子毛,她到底有沒有腦袋?!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心?!

結論是,沒有。一點都沒有。

他看著她眼見火被點著,一副開心雀躍得像個孩子似的笑臉。

眼神愈冷。

這女子,真是無時無刻都能惹出點慘絕人寰的事來。可他既然殺不了她,那讓她留在他的視線之內,至少他還能夠看著她,免得她四處為禍作孽!

他抬頭看天,黝黑的天幕上明月如皎。

一絲微涼的寒意,淺淺掠過心頭。

一連幾日的風餐露宿,才終于遇上一處像樣的客棧。

紫兒看著眼前香味四溢的各色菜肴,口水都快流滿了一桌。

再無閑情左盼右顧,她筷子一抄,就開始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起來,吃得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一盤接著一盤,直到客棧里的人都被她的吃相給驚動,紛紛轉頭側目以對,想著如此甜美漂亮的一個小泵娘,吃起來怎麼比狼還凶殘?

暗羽棠抬眼看她,眼眸幽深如墨。

這時候的她,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天真的孩童。從相遇到現在,他已經見識過她變幻著無數張臉孔,時而天真,時而狠辣,時而妖媚,時兒像個不染塵世的妖精。可是他知道,她的肆意妄為,稍有不順就變臉,下手時的狠戾毒辣。他以為不殺她,只要在他視線範圍之內就可以防止她為非作歹。所以這幾天來,未免她燒兔子毛、在河里下毒,他就幫她生火、捕魚。可是他竟忘了,他能一世看住她嗎?

總有一天,他們要分開,走上不同的道路,然後——

刀刃相見!

她的性子,必定會惹下滔天禍事,而他就要為自己今天的決定收拾善後。

所以,他的視線落在了平放的銀色長劍上。

他的星雪,注定要沾染上她的血嗎?畢竟,沒有一把劍是能夠避免血腥。

劍,是天生的凶器。

可是,就在現在,只要沒有親眼見她再行傷人,他就無法拔出手中的劍。

有時,只是偶爾……她真的就像一個孩子,小小的,無邪地笑著,似乎不懂人世間所有的煩惱與憂傷,比任何人都要明媚燦爛的笑容。他從來沒有見人擁有過那樣純粹的笑,這世上到處都是虛偽狡詐的面孔和口蜜月復劍的笑臉,已經夠了。

突然,一陣詭異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

只見她兩手緊緊地扣著桌子,雙眼圓睜,兩腮鼓鼓的,像是極為痛苦地漲紅了一張笑臉,拼命地掙扎著。

他眉心一皺,不知她這又是弄出什麼了,還從沒見過一個姑娘比她還能惹事的,每次弄出來的名堂都是千奇百怪,令人聞所未聞。

「姑……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旁人見不對勁,忙過來問道。

她眼楮睜得更大了,波浪鼓似的猛搖頭,像是要把塞滿嘴巴的東西給吞進去,又像是要吐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邊怎麼回事?!」掌櫃撥開人群急急過來,「哎呀!小泵娘,你剛才吃什麼了?!」

她說不出話,只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一堆盤子。

「吃了這麼多?!」掌櫃眼一瞪,「這是烤全雞呀!你都吃了?骨頭呢?骨頭吐哪了?!」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桌上桌下看了一遍,沒有。掌櫃立時白了一張臉,「你吃雞沒吐骨頭?!卡住了?!」

正解!她連忙點頭。

無月宮的雞鴨魚肉通常都是剔骨去毛的,紫兒只管張嘴吃飯,從來都不曉得,原來店里的雞還是有骨頭的。

此時傅羽棠的臉已經黑了。

「快!吸口氣,慢慢吸氣……別太用力,勻著把骨頭吐出來……吸氣……呼氣……」掌櫃身體力行的比劃著指點她。一旁的人也跟著「吸氣」、「呼氣」的窮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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