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只是一個夢。
這本小說原只是我夢中的情景。夢醒了,憂傷的感覺還是久久不散,所以我將之記錄下來。
有時候我以為自己是麻木的,對什麼都沒有感覺,無法愛上別人,被愛也不再覺得快樂。遠走,遠走,不斷地讓自己在心情里流浪。從一個地方挾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人的身邊換到另一個人身邊。我是那麼渴望能夠改變。可為什麼眼中看的、耳里听的,卻都是一樣的風景、一樣的聲音?這世界,再沒有別的顏色了嗎?我不想漂泊,卻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只是寂寞。
我卻在夢中愛上過一個人。很奇怪,怎會夢見。我只知道自己喜歡他,好喜歡,全世界最喜歡的就是他。他的長相,和言談,以及對音樂的執著。在夢里,那是一個灰悶的房間,浴室里有一面昏黃的舊鏡子。我坐在馬桶蓋上,像是他最親近的情人,就那麼
看著他洗臉、刮胡子。然後他換好了衣服,是那種利落而冷然的黑色襯衫。我們坐到沙發上,我靠著他的肩,一起看著他喜愛的影片。
听音樂好不好?我說。
看這個吧,我喜歡。
我沒再說話了,很靜。
鼻腔突然有點不通暢,這才知道自己或許是受涼了。
對不起,我好像感冒了,可能會傳染給你,
已經傳染了,他淡淡地說;
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他說。眼楮仍是看著電視。
嗯。我將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前。他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我最喜歡的那種味道。
以為自己是不會動心了,可是那一刻我好快樂,這才知道,幸福感不是單方面的。只有自己喜歡的人才能夠給予。只要是喜歡的人,甚至不需要做什麼,只一個眼神就能令人欣喜若狂。
夢醒了,人未醒,我睜著眼,在床上躺了好久。我不想起床,只想就那樣在夢里,靠在他的懷中,一直都在一起。
我愛你。
第一章
遠古時代,它還只是婆婆飼養的一只看家虎,與這長年孤寂的老人一同住在深山的木屋里。
從它還是一只幼虎的時候,見到的人類就只是那麼幾個。平常的日子,原本便寥寥可數的幾家村人和獵戶是極少走動的,而它便百無聊賴地卷起尾巴跟在婆婆身後,看著她千篇一律地干著枯燥的家務活。
年復一年。
它發覺自己變了。身段漸漸地強健修長,茸毛長軟的掌內藏住了鋒利的爪子。它開始耐不住寂寞,覺得煩躁,想從這狹小的屋子俯沖而出。
想咬住一口鮮肉的味道,想見血。
慢慢地,踏進這屋子里的人多了,特別是在一年中的某一個時候,人們顧不上紛紛細雨頻頻上門來拜訪道賀。
從何時起?它開始等待一年之中的這一天,心情開始躁動不安。雖然它似乎仍是溫馴地趴在一旁,兩只漂亮的虎眼卻閃出凶猛的利光。
「好俊的母虎啊!它年紀還輕吧?」又是個不識相的人類,涎著一張虛偽的笑臉走近它。
「是呵,虎兒剛成年哩。」婆婆笑笑,眼中溢滿了疼愛。
「怕是到了發情期吧?」客人佯做親和地伸手欲撫它。
它討厭這些人踫它!
久抑的暴躁終于尋著了一個突破口,它眸中狠光一閃,迅速而流暢地躍身而起,利爪毫不留情地便要往客人身上抓去。
「虎兒,不要。」是無奈,是淡漠,溫雅中又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嚴。是它等待著的那個聲音!
胸口的躁動驀地平復,它收下爪勢,轉身往來人的方向躍去,撒嬌地在他的衣袍上磨蹭著。
「虎兒。」他嘆息,低子輕撫它,責備道,「來者是客,你要乖。」
它不听,它不要听,盼了一年才盼到他來,它才不要又听他說教!虎兒垂下頭,發出低低的嘶吼聲,親昵地往他懷里鑽去。
「虎兒。」他雖不悅,但仍是沒有伸手推開它,任它在自己身上又舌忝又蹭。畜牲對喜惡的表達總是比人要單純直接,從不會掩飾,更沒有顧忌。
「啊……」客人在看到他時眼楮便直直地瞪著,又驚又喜道,「你就是通神者?!果真……果真是風神俊朗,不似凡人哪!」
「在下流豐。方才虎兒魯莽,多有得罪。」他淡淡地道。
「不不不!」客人連忙惶恐地擺手,「是小人冒犯了虎神,只求神人寬待,能破例為家妻祈福!」
「此次回家純屬私務,不涉通神之職。若想借助神功,還請自登千山之頂,在下自當效勞。」他已厭了。每年都有這樣的人,想獲神福,卻又不願冒險登上千山之頂,便投機取巧地尋到他祖家,討好母親,希望他能破例。
人總是寄望于能夠不勞而獲,豈知上天賦他通神之職,是讓他為那些意志堅定之人祈福用的,每濫用一次,他本身的靈力便耗損一分。
如若不是為了祭拜亡父亡母以及照顧大娘,他真是不想回到這個令人窒息的凡俗之地。父親晚年納妾生下了他,卻在他出生不久便與妾室雙雙去逝,是無子無女的大娘將他一手帶大,直到他接受神旨,成為通神者。體內的能力,已經不同往日了,但這血肉之軀,卻還是受人恩惠長成的。為了這副肉身而還的恩債,已經令他疲怠了。
「豐兒。」婆婆接到客人求救的眼神,不贊同地走向他,「張相公在你沒回時經常來探望我,現下他妻子已快臨盆,偏身弱體虛,若是有個萬一便是一尸兩命,可如何是好。你明天就準備為他祈福。」語畢,她便決絕地領著客人轉身離開。
「是。」
雖然他背對著它,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它卻感到了由他內心深外散發出來的沉重的壓抑和無能為力。他很難過。
都是因為那個男人的無理要求和婆婆的偏袒!他們令他難受了!它不放過任何傷害到他的東西!
憤怒的嘶吼聲從它喉中發出,虎兒雙眸圓睜,身體緊張地拉成了弓形,皮毛倒豎,急欲咬下那人的血肉。
「虎兒。」他察覺到了它的凶氣,淡然無奈地開口,「乖,不可以。」
他的聲音總是可以令它平靜,但這次它卻怎樣也定不下心,仿佛不見到血便不甘放棄。
「怎麼了?」他到它身前蹲子,輕柔地模它頸間的茸毛,「不肯听我的話了嗎?」
喉間的嘶吼轉為了低低的嗚咽,它以爪子輕輕地搭著他的肩,想安慰他。
他是世間最強的通神者,他的名字響徹人、神兩界,而今,卻軟弱到需要借助一只畜牲的溫暖。他不禁自嘲一笑。是否真的如此?只要他還擁有凡人的軀殼,便永遠也無法擺月兌世俗的束縛,也永遠做不到無欲無求。
拍了拍虎兒的頭,他旋身步出屋子。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回來,也將是他最後一次為親人掃墓。自此以後,他將不再受束!
虎兒站在門口,琉璃般光彩溢人的眸子直直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為什麼有這種感覺?仿佛他這麼走了以後,便再也不會回頭看它一眼。
有生人的氣味!
是從未來過這兒的人的氣味!
虎兒驀地從干草堆中無聲地躍起,輕盈地移到門邊,一雙金色的眸子在夜里散發出詭異的光芒。透過門縫中轉來的光,它眯著眼往里看去。
「豐兒,你覺得如何?」婆婆滿意地看著垂首坐在自己身旁的姑娘,「蘭兒秀外惠中,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媳婦哩!」
流豐抬手輕啜了一口熱茶,看向蘭兒的眼神是溫柔的,「全憑母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