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妄言,寧弟不會的。」雖是責備,但皇上對李汐的口氣仍十分溫和。
「可若有萬一,遠水救不了近渴。何況寧皇叔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
「天珍,朝政之事,朕會打理的。」皇上臉色一沉,打斷了她的話。
「……是。」她只是名公主,不是嗎?也對,政事不歸她管,她只要安心享樂便成,很多事都是她無法插足的,空有見解。
見女兒黯下了眼神,皇上不禁放松了臉部的線條,安撫道︰「這幾日天熱,和你母後去幽清池避避暑,也好選駙馬,其他的事,父皇一定會處理好的。嗯?」
「不必了,父皇哪一日少得了母後啊?女兒識趣,會一人乖乖避暑去的。」李汐打趣地說。
「這是什麼話?難不成父皇還嫌著你了?」皇上佯裝嚴厲地質問道。
「父皇不是嫌女兒?」她依著皇上的肩,可憐兮兮道。
「你這丫頭!」皇上又寵又氣地將她摟入懷中。一時之間,觀星樓中笑語不絕。
雖然是九五至尊,但他同時也為人夫、為人父,太多的光環可以掩埋住他的慈愛,只是在面對某一個親近的孩子,他也只是一名單純的父親。一個皇上,他可以為了天下而舍棄親人,而一個父親,則能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李汐深諳此理,所以她總是因為身為皇上的女兒,所以才是天下人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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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清池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及冬暖夏涼的氣候而成為天朝歷代皇族的避暑聖地。其內溫泉流水,山澗溝渠,別有洞天,令人待上十天半月也難以厭倦。
此次避暑之行,李汐只帶了三名貼身侍女和少數的隨護。因為關系到駙馬人選,為了避免受到有心人士的騷擾,此行只有幾個人知道,對外保密。
一到了晚上,幽清池便靜謐得可怕,只有點點蛙聲,和著屋內人的幾聲輕言軟語。
退去了皇宮中多如繁星的華麗燈盞,幽清池有的是無際的星空和遠遠的山影,空間似乎一下子大了起來。
點上最後一爐燻香,文秀站到坐在窗邊的李汐身後,默默地守著。
「她們都休息了,你也下去吧。」李汐淡淡地吩咐。
「公主還不睡嗎?」
「嗯。」
「公主,」文秀皺著眉頭,猶豫地看了李汐一眼後才道︰「來到這兒之後,公主似乎不開心?」
「有嗎?」她漫不經心地道,目光仍是落在窗外不知名的遠處。
「公主可是為招駙馬的事在憂心?」
沒有回答文秀的話,李汐只是輕輕地擺手,「下去吧。」
「是。」文秀只有默然退下,走時仍深深地看了眼李汐,「公主。」她又停下了腳步。
「嗯?」
「公主是奴婢的天,也是我文秀的姐妹。一直以來,奴婢將公主當成了萬能的神,卻從未幫公主做過一件貼心的事。可是公主並不孤單,因為奴婢願為公主付出一切。」輕輕行了個禮,「奴婢退下了,請公主早些休息。」
「知道了。」
房門被打開,又輕輕地合上,還原一室寧靜,只有幾盞忽明忽暗的燈火及滿室清雅的燻香。
李汐沒有回身,還是坐在窗前,愣愣地盯著夜空發呆。
甭單?文秀方才可是說她孤單。
不,這種感覺不是孤單,她李汐不是會孤單的人。只是從富麗的皇宮忽然轉來了樸實的幽清池,有點像抱了滿滿的珠寶忽然落了一地,才猛地發現自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
她的心也一時間空蕩了起來,似乎一點值得留住的東西也沒有。
選蚌傀儡駙馬真的好嗎?總覺得在此之間還該干些別的什麼,總還有分不甘心。
是的,她渴望出軌!就在今天的現在,她可以預見到七十歲時的晚景,這種奢華安逸的生活不是不好,她只是已厭了,想遇見一些別的什麼,然後才會甘願地再步回自己原本的路。
這樣是不對的,是不可以出現在她「天珍公主」身上的!這些她都知道,可是該怎麼做才能束縛住自己已經開始狂野的心呢?她又無從所知了。于是只有一徑地發呆。
最後還是百無聊賴地甩了甩頭,她不願放任自己再沉溺在這虛無的傷感中了。憂郁並不適合她,還是習慣自信滿滿,那才是快樂傲氣的李汐呀!年少的心,總不屬于飄渺的遐思。
悠悠地站起身,李汐往早已鋪墊好的床榻走去。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而陌生的腳步聲。
李汐心下一急,屏住了呼吸。這麼晚了,還會有誰?院外應該有巡邏的隨護。文秀她們也該早已入睡。那麼,會是誰?又是怎樣在未引起騷動的情況下直沖公主寢宮?她腦中飛快地閃過無數的可能,不祥的感覺漸深!
「總侍衛長梁啟求見公主,十萬火急!」門外之人「啪」的一聲重重跪下,聲音卻像是刻意壓低了的。
總侍衛長?那不是宮里的人嗎?怎麼大老遠地竟來幽清池了?難不成……想到梁啟是自己見過的,直覺可以相信他,李汐便一臉凝重地打開了門。
「宮里出事了?」這是最可能的事了。
「公主。」梁啟謹慎地探了探屋外,確定沒有人後才小心翼翼地將門合上,掩不住一臉的慌亂急切,「寧王政變,囚禁了皇上,封鎖了整個皇宮,所有皇族一夜之間無人幸免,全部攜同家小被關至鐵牢,情勢已萬分危險!現在只有公主一人尚在宮外,臣斗膽懇請公主求救于鎮遠將軍,否則天朝易主!」
梁啟的話無疑晴天霹靂,幾乎震得李汐無法呼吸。但她很快便冷靜了下來,現在已無別路可走,事已至此,逃避與怯懦都不是辦法,惟有面對!
「父皇母後可還安好?」
「寧王想令皇上主動讓位,並不想將他叛變的行徑公告天下。想他素來跋扈蠻橫,不得民心,惟有在暗處使手段造成皇上讓位的假象才能不令百姓反他。現在他也正急于逼皇上交出玉璽,只是囚禁,不會傷害。公主,趁勢態不大,百姓還不知此事,盡快動身吧!寧王沒多久便會得知公主在此,那時一切就都遲了!」
「找鎮遠堂哥,讓他領軍回京救援?」李汐深吸口氣道。
「正是如此!據臣所知,關外動蕩只是寧王拖住將軍的手段罷了!惟今只有將軍可救天朝,請公主務必將消息帶到!」
「……好,本宮立刻動身!」李汐說完便往門外走去。
「公主且慢!」梁啟止住了她的動作,旋身開啟了床下的一條密道,「這條密道是幽清池建造時為防萬一而設的,如今正好用上。公主,此行必須隱姓埋名,誰也不可相信!寧王眼線眾多,稍有不慎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侍衛婢女也不行?」
「絕對不可!」梁啟從腰間取出一塊金牌交給李汐,「這是皇上要臣轉交予公主的,並請公主不到萬分危急時不要使用,以免身份泄露。」
李汐接過仍泛著溫氣的金牌,放入襟中,這才仔細看清這位年輕忠誠的侍衛長,「你呢?送我走之後你會怎樣?」首次,她對自己以外的人有了擔憂。
梁啟微微一笑,「臣下有自己該盡的職責。」這一刻,他看李汐的眸光中充滿了灼熱與決然,他取出身上的一小袋銀子放到她手中,「公主,此一去,路途多險,千萬保重。」
她這才有點懂了,他根本已打算去死了!只有他死,才不會有人得知她的行蹤。
「非得……如此不行嗎?」
「這是臣下的職責。讓火光將幽清池徹底埋葬,只有寧王以為公主已死,事態才有轉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