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不是有很多異國人住在長安嗎?我怎麼沒看見?」漫不經心地探了人群一眼,她問道。
「那是你自己粗心大意。看,」他指向街角一位魁武的中年男人,「那是高麗人(現朝鮮人)。長安異域人多,但他們大多穿唐服,習大唐的語言文體。所以不能一眼分辨。可惜席恆去了登州辦事,否則他可領我們與異域人士同樂。席恆不但懂得好幾國的語言,而且和那些人相交甚篤。」
「哦?我發覺你現在提起‘席恆’兩個字一點敵意也沒有。不吃醋了?」
「我知道你。」他笑著摟過她。
「有你這句話,此生無憾。」她深情地回視。
正當陸文拓動情地想吻她時,官若盈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袖,「那,那個……是日本人嗎?」她說的是一個正在對人鞠躬的年輕男子。
「日本人?」他不解,「這是什麼民族?」
「就是,那個古代叫什麼……東瀛?就是大唐東北角的一個島國……」她不知如何解釋。難道唐朝不叫「日本」?
「日本……東瀛……噢!我竟忘了!」他挫敗地一拍額,「我知道。它的京師是平城京,我們通常稱他們為平城京人。他們是一群很勤奮、好學而又卑躬的人。」
「卑躬?」她看著那個男子不斷地朝一名唐人道謝鞠躬,心里五味雜陳。
一切恍如隔世,物換星移之後的另一個天地令人如此駭怕!她又何其有幸能來到中國在世界最輝煌的一朝!珍惜吧,所有人都對唐朝俯首稱臣。這是一種無以倫比的優越感,令人悸動、令人狂喜,也令人酸楚與感嘆!
她輕吐了一口氣,又喂了丈夫一口冰糖葫蘆,「咱們再去看看別的!」
第八章
因為陸文拓實在是不放心妻子的身體,怕她興奮過了頭而橫沖直撞傷自己。所以他們只停留了五天便回來了。可是牛牽回了青日山莊那也還是牛。官若盈一到家,就立刻把人員全吆喝到了大廳來分禮物,絲毫不會理會丈夫那已然發黑的臉。
「鈴兒,這是從波斯進口的香料,我買了三盒不同香味的送你!這個是大食的手環,我只覺得好看便買了,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材質呢!還有,」她點了點鈴兒手中嬰孩的小鼻頭,從衣領子上取下一條附著一粒珍珠墜的金鏈子掛到娃兒的頸上,「這是送給寶寶的禮物。希望小痹乖長大後心靈如珍珠般純潔,才氣重比黃金。」
「夫人……」鈴兒感動得淚珠都快要滾落來。
「你怎麼老是改不過來,叫我大嫂或盈兒,再錯一次可不原諒你!」她佯裝板起臉。轉身又捧來兩盒好茶遞給陸正風,「這是文拓選的,我對茶可是外行人。」
「謝謝大嫂。」他笑著接受。
「來,高麗參是給盈香的,渤海的貂皮大衣送三弟。你呀,最怕冷了。」她笑著推了推陸治的頭,「另外,杏兒的禮物是這把玉梳,你連同雲揚的扇子一並收著。那小子,肯定樂壞了自己會有閻立本真跡的紙扇,你先別告訴他。」她賊賊地警告杏兒。
「嫂嫂,上元燈節好玩嗎?」盈香坐在高椅上,不規矩地晃動著小腿。
「好玩嗎?當初叫你去又不肯去,你們不像鈴兒有娃兒帶,也不是杏兒沒人陪,怎麼也留在莊里?現在後悔了吧?」她叉腰與盈香對視。
「我也想去呀!誰叫莊里這陣子不安定?」她抱怨地嘟著嘴,陸治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不安定?什麼不安定?發生了什麼事嗎?」官若盈疑惑地道。?
「不是的。」陸治暗中對盈香打了個手勢,才又道︰「每回元宵前後的小偷特別多,莊里總得留幾個懂武的人。」
「可是……」正風不是嗎?何況莊里有那麼多的護衛,幾個小偷又有何懼?她正想問,卻被陸文拓打了個岔。
「盈兒,你太累了。快回房休息。」
「好嘛。」她瞄了眼丈夫不悅的表情,知趣地模了模鼻子,「不過,我把青蓮她們的禮物一起帶去。」
闢若盈走後,陸文拓立刻問道︰「不安定?你們給我說清楚!」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陸治說,「只是夜晚常有一些來路不明的人來莊里巡視探險。我和盈香跟過幾次,都讓他們跑了。現在又不好打草驚蛇,一切只有先等著再說。」
「跟去了?那些人的武功高到連你們也迫不上?」陸正風疑惑地皺眉。
「不是追不上,而是想跟上去看看他們的老窩,那些人輕功不差。」陸治神色凝重地看向陸正風。
「究竟是什麼人?看來這件事非查清不可了。」陸文拓沉下臉,「鈴兒,杏兒,這事一個字不許向夫人提起,還有盈香。正風、陸治,跟我到書房來。」
「是。」眾人齊應。
★★★
陸文拓與正風他們討論了整個下午,卻還是什麼頭緒也沒有;直到深夜,他仍因這些事而輾轉難眠。
突然,窗外傳來極細的一聲「嘶」,令他機警地從床上彈跳而起,猛地推開房門,「誰?!」
只見一抹黑影瞬間消失于回廊的轉角處。
真的有人?!他定下心神,合上房門,走回了床榻。卻見官若盈睜著一雙晶亮的眼從床上撐起身子看著他,「怎麼啦?」
「沒、沒事。」’他躺子,動作溫柔地將她摟入懷中,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喃道︰「乖,睡覺。」
她咕噥一聲,隨即被睡意席卷而去。
陸文拓看著這張憨氣的小臉,在心頭對自己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她!
★★★
一個月光景過去了,莊內仍然祥和無事。夜探的人仍有,卻始終沒見他們傷害人的舉措。陸文拓懸著的心現在已有點放下了,但調查依舊在緊張地進行。不僅是陸治提醒他這是夜探者在瞞天過海以麻痹人心,也因為情勢確實不對勁。
可是,對方的目的還沒等到,卻等到了席恆所帶來聖上的一道口諭。
听說席恆要來,高興的怕只有官若盈了。她老早好奇「那個官若盈」喜歡的男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加之于靜「表妹」奉上的那張畫和她偶爾听來關于他的說法,著實讓人想不好奇也難哪!
一大早,官若盈即坐在大廳里等,直到巳時,席恆的馬車才抵青日山莊。馬車方止,一名紫袍男子即掀簾而下。
男子見到陸文拓,淺笑著緩步上前。兩人相視片刻,才終于緊緊抱在一起。
「文拓!好久不見了!」他激動地低喊。
「是啊!早些天曾去過一趟長安,誰知你卻不在,又錯過了一盤好棋啊!」陸文拓笑著拍拍席恆的肩膀。
這……就是席恆?!官若盈差點倒抽一口氣。她見到那幅畫時已是震驚,沒想到本人比畫更是迷人!什麼叫風神俊朗、傾國傾城,她這才算是見識了,席恆的穿著並不算華麗,只是一般高官所備的常服。只是也像文拓一樣的未佩環帶以及章服(唐代官員進出官門,五品以上的必帶魚符)可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來的氣魄才是令人心折!毋須置疑,席恆有著一張不似凡人的俊臉,然而最吸引人的並不是他的面容,而是他的神情,以及舉止之間的氣度!恰到好處!增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她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在第一眼就看得其出過人之處!
「映秋這回沒來嗎?很久不曾听她撫琴了。」陸文拓問席恆。
「來了。她懷著七個月的身孕,怎麼也勸不听,一定要陪我來。剛才還在車里吐呢!」席恆說到這兒,憂心地皺了皺眉,「我去扶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