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竟會開口問她的事……他只是單純地對她感到好奇嗎?還是有別的原因?
「對。」羅剎臉色頗為尷尬,撇開頭,不敢望向她,更不敢再多說什麼。
齊異沉思良久,靜靜凝視著他,在一段長長的沉默後,才輕輕笑道︰「好,我說一個故事給你听,你安靜听著,別亂插嘴,不然的話,我就什麼都不說了。」
他急忙應道︰「好。」
齊異望向遠方,淡淡開口︰「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醫術非常高明的大夫,他宅心仁厚,經常分文不取地為窮人治病,大家都很尊敬他,稱他為『神醫』。」
听到「神醫」兩個字,羅剎心念一動,突地想起一人,那人名為齊夏,在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齊夏不僅醫術卓絕,更難得的是,他有一顆仁慈的心,只要病人求他醫治,必定盡心盡力,甚至常常———費為窮人看診,因此上門求醫者無數,聲名如日中天,當時,武林中人都敬稱他為神醫。
這位神醫齊夏,是不是就是齊異口中的那位神醫?他們兩人同姓齊,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關系?
盡避心中有此疑問,羅剎也不敢開口詢問,靜靜地听她往下說。
「那位神醫有個賢淑的妻子,他們生了一個女兒,雖然日子過得清苦,卻很幸福快樂。神醫的女兒見爹爹救了這麼多人的命,大家都對他贊不絕口,所以對爹爹十分崇拜,從小便立志學醫,而神醫也很疼愛這個小女兒,將一身絕藝都傳給了她。」
听到這里,羅剎已能猜出齊異便是她口中的小女孩,只是,當年幸福的一家人,如今為何只剩齊異一人住在這谷中?
「有一日,神醫家中來了一個身受重傷的漢子,那漢子渾身都是刀傷,鮮血淋灕,只剩下一口氣。神醫沒有多問,盡心盡力地醫治那漢子。」
話說至此,齊異的臉上突地浮現一抹笑,一抹很淡很淡的笑,一抹包含著怨怒與仇恨的笑。那抹笑,冷誚至極,令人不寒而 。
「有了神醫的妙手醫治,那漢子自然是好得極快,可當他傷愈之後,不但沒有感謝神醫,反倒對神醫的妻子起了歹念。某日趁神醫出門采藥之際,那漢子竟強行闖入內室想奸污神醫的妻子,他身懷武藝,力氣又大,一介弱質女流根本抵抗不了,而神醫的妻子為了保全清白,於是咬舌自盡,當場身亡。」
齊異唇畔仍勾著一抹淡淡笑意,笑容卻有著說不出的沉重、悲傷。
「待神醫回到家中,那漢子早已不知去向,只見到妻子冰冷的尸體,和坐在一旁哭個不停的小女兒。那年,神醫的小女兒只有五歲,她親眼目睹了整件慘事的發生。」
羅剎一凜,瞬間明白了許多事,他望著齊異,目光愛憐,心中萬分不舍。
難怪她會一人獨居於此,難怪她的性情會如此古怪,雖行精妙的醫術,卻不輕易為人治病,反倒醉心於鑽研毒物,毒人多於救人,讓武林中人一听聞她的名號便懼怕至極。
齊異沒有留意到他那滿是柔情的眼神,整個人沉浸在痛苦的過往回憶中,她握緊雙手,面色蒼白如雪,目光復雜,是怨、是恨、是痛、是苦。
「神醫受到極大的打擊,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因一時善念救了那漢子,卻反倒害死了自己心愛的妻子。然後,在某一日,神醫消失了,帶著他妻子的尸體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年僅五歲的小女兒。
「有人說,神醫受不了打擊,投海自殺了;也有人說,神醫去找那惡人報仇,兩人同歸於盡。不管事實為何,神醫自此沒有再出現過。」
「日復—日,年復一年,神醫的小女兒長大了,失去爹娘的她,一個人獨居在山谷中,一心鑽研著醫術毒物。漸漸地,她的醫術變得比神醫更高明,可卻很少救人,甚至連被她救過的人都很怕她,所以,有人稱她為魔醫。她很喜歡這個稱號,因為這和她爹爹的稱號完全不同,她已經發過誓,絕對不要像她爹爹一般,救了不該救的人!」
話說至此,齊異臉上的笑已全然消失,她面無表情,冷漠得令人心驚。「現在,故事說完了,好听嗎?」
「我……」羅剎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很想安慰她,可自己本來就不是個善於言詞的人,更沒有安慰人的經驗,自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齊異輕輕嘆了口氣,面色疲憊,低聲道︰「你什麼話都別說,這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已經過去很久的故事,听過就算了。」
這些事情,一直深埋於她的心底,連「麻煩」中的四位好友也不甚清楚,可是,今日對著羅剎,她卻—佔腦兒全說了出來。
是不是在她心中,已將羅剎當成可以信賴的對象?又或許,這只是她—時情緒激動,不吐不快,而羅剎正巧陪在身旁,所以她才會對他傾吐這隱藏了許多年的往事?
羅剎深望苦她,只覺心中情潮翻涌,對她又憐又愛,他再也忍不住心情的波動,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我只想說,我明白你的心情。」
她微微一愣,雖然和羅剎相處了不少時日,可除非必要,兩人根本沒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而此刻他竟然主動握住自己的手,實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靶受著從他手中傳來的體溫,望著那溫柔的眼神,齊異心中一暖,泛起陣陣熱流。
盡避心里十分訝異,可是,她真的很高興,就算這只是羅剎對她的一時同情也無所謂。
至少,在此刻,有羅剎陪在身旁,讓她哀傷的心,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第八章
清風徐徐,吹來陣陣濃郁花香。
足足有一個半人高的花叢間,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艷麗花朵,鮮黃、媽紅、淡紫、淺藍、扮橘,雖然生於同株,花色卻截然不同,每朵都如同碗般大小,迎風搖曳,美不勝收。
羅剎站於花叢前,摘取著高處的花朵。
齊異坐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他摘花,怔怔瞧了豐晌,她忍不住輕嘆,「你這麼站在花叢間,人比盛開的花還美上千百倍不止,好像是落入凡塵的天仙—般。」
她這番贊美之書出自真心,絲毫沒有半分夸大虛偽,可羅剎听了這話,神色卻突地大變。
他停下手,冷冷地道︰「別再這麼說!我生平最恨旁人提到我的相貌!」
齊異皺起眉來,輕問︰「為什麼?」
他沉默了,心中天人交戰著,不知該不該將自己的過往說出,要是說了,他與齊異將會更接近,可太過接近,只會讓兩人都受到傷害……
「不要緊,你若是不願意說沒有關系,我以後不會再提到你的相貌了。」齊異以為他對自己仍存著戒心,所以才不願意說,她心中微微一揪,浮起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之前,羅剎曾說過他家遭逢劇變,當時她便非常好奇,可礙於與羅剎並不熟稔,因此也不敢多問,可在相處這些日子後,她還以為……兩人之間的感情已有所不同……
原來,只有自己一廂情願地將對方視為可信賴的朋友,她曾對羅剎傾吐過心事,可他顯然並不願意這麼做……
她不怪羅剎,這種事情本來就勉強不得,只是,她的心……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呢?
羅剎明白她必定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他既不想讓她難過,又害怕明講,將會令兩人之間的感情產生不該有的變化。
在混亂的思緒中,激烈的情感最終戰勝了微弱的理智,羅剎暗暗嘆了口氣,低聲道︰「前些日子,你曾經說過一個故事給我听,現在,我也有一個故事,你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