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否平安無事?明明知道以她的才智身手,這世上絕無人能傷她,但他卻無法克制內心的憂慮。她……何時才會回來呢?
甜膩的嗓音從屋外飄進。「剛……你睡了嗎?」
邵剛立時起身下榻,急急奔向屋外,欣然道︰「你終于回來了。」是她!她回來了!
柳青娘微微一笑,將手中的劍向他擲去。「這是給你的禮物。」
他利落地接下劍,立時為這把墨黑如子夜,連一絲劍光都沒有的劍震懾住。
這劍乍看起來十分普通,但單是握住它,便會感到一陣透骨寒意。而凝視它那黑黝黝的劍身時,更會覺得一陣暈眩,仿佛被它吸盡心魂。
「喜歡這把劍嗎?它叫做狼牙,正巧適合你的魔狼之名。」
他點點頭,目光仍是舍不得離開劍上。「這是把好劍,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她懶懶打了個阿欠,神色疲怠。「我倦了,你也好好休息,明日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面對著那四大長老,她片刻都不能掉以輕心,深怕被長老們瞧出異樣,加上最近那些零零散散的麻煩事,她可真是累極了。
他一怔,心頭不禁有些失落。「……好,我明白……」
杏眸淡淡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麼了?」
「沒什麼。」
她深深凝視著他,柔聲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想必睡不好是嗎?你看來有些憔悴呢。」
他面色轉紅,一口否認。「沒的事!我只是練劍練得勤些,所以有些疲累。」
她不置可否地挑眉笑道︰「只是這樣嗎?」
「當然是!我要睡了!」他避難似的進入屋內,不敢再望向那雙總能看透他心意的幽渺香眸。
柳青娘獨立月下,衣裙隨著夜風翻飛,眼底唇畔的笑溫柔醉人。突地,柳林外一聲細不可聞的輕響吸引了她的注意。
杏眸微眯,她身形一動,瞬間竄到柳林外。「找我何事?」
「只是來向你道聲恭喜。」修羅悄步自暗影中走出,唇畔帶著一抹淡笑。
她沒好氣的撇嘴道︰「事情未成前沒啥好恭喜的。」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淡漠的鳳眸飄向柳林中。「而且,你找著了一個非常適當的人選。」
「對了。」杏眸蒙上一層深思。「‘他’……最近如何?」假如可以,她實在不想問起他。但是……她偏偏又不能不問。
修羅沉聲道︰「你也知道‘他’那溫吞的性子,雖然‘他’同你一般不願接受長老們的安排,但‘他’也不能說什麼,這下子你將事情延到三年後,最高興的大概就是你和‘他’了。」
她冷冷道︰「我才懶得管‘他’怎麼想,反正,我絕不會按長老們的心意和那迂腐的門規行事。」
「我還是那句老話,你自己小心點。」修羅的神情誠摯、語氣關懷。「長老們可不是省油的燈,若是事跡敗露,鬼門恐怕會毀于一旦。」
柳青娘突地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淒涼悲苦。「若是真能就這樣全毀了,我倒也用不著這麼辛苦。」
若是一切就這麼毀滅,她心中的痛苦是不是也能隨之消失,或許,該消失的不是這一切,而是她自己。
修羅一凜,柔聲道︰「青娘……」
「放心,我只是開開玩笑。」她笑睇著修羅,眼中卻無一絲笑意,只有幽冷難測的沉沉黑暗。「你走吧今晚,我想一個人靜靜賞月。」
修羅輕嘆,卻又像是想到什麼地輕笑道︰「看來陪你賞月的人來了。」
她一怔,這才注意到林中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呵,她竟心亂若此,連修羅都注意到的聲音她卻一無所覺。
「我走了,自個兒多保重。」修羅的身影沒入黑夜瞬間消失無蹤。
邵剛緩步自林中走出,懷疑地向四處張望。「你在和誰說話嗎?」久不見她進屋,他忍不住出林尋她。
她談淡道︰「一個朋友。」她並不打算讓他知道有關于她的一切,她的一切太過沉重黑暗,在不能確定他對她的心意之前,她不想冒險,也不能冒險。
邵剛欲言又止,但他終究沒有開口,只是深深地望著她,心中涌上一股又氣又惱、又憐又愛的復雜情感。
他看得出她的蓄意隱瞞,她身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這些秘密,他有沒有能得到答案的一日?
她眼底那抹似憂似怨、如泣如訴的悲痛深深刺進他的心。該怎麼做,她才能將她的一切全告訴他?又該怎麼做,他才能讓她不再流露出那種神情?
也許,不是該怎麼做,而是她願不願意讓他這麼做。她會願意告訴他,她的過往嗎?她會將心托付給他嗎?
就算她願意……他又能接受嗎?不!他不行!至少現在不行,因為他大仇未報,除了報仇外,他什麼都不能想!
「你不是累了嗎?進屋歇息吧。」
拋下這句粗魯中卻不失溫柔的話語,邵剛尷尬地轉身欲走,但手一緊,竟是柳青娘拉住了他,她低聲懇求道︰「今晚,陪我賞月好嗎?」
他訝異地回首,卻對上她那雙褪去輕邪的美麗杏眸,其中的脆弱無助令他不自主地點頭答應。「好。」
夜,深、濃。
柳青娘依偎在邵剛溫暖的懷抱里,二人同望著天際那輪亮晃晃的銀月,听著柳林中如情人溫柔低語般的沙沙風聲,一夜無言,相擁直至天明。
※※※
翌日,邵剛悠悠醒轉時已是日正當中,柳青娘靜靜坐在他身旁,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目光復雜。
他不解地問她。「有事嗎?」
「今日,我們相識整整一年。」柳青娘勾唇一笑,嬌媚、邪譎。「今晚,也是你實現對我承諾之時,你將完全成為我的人。」
邵剛一愣,俊容倏地轉為蒼白,他驚呼道︰「你……你今晚便要……」
「對,便是今晚。」她微微一頓,低斂的眉目完全瞧不清她的心思。「我待會兒要到客棧中招呼客人……假如,你對我們的買賣反悔了……那麼你便得趁酉時,也就是我回來之前離開這里。」
他握緊了雙拳,心中百感交集。「你要我走?」這是怎麼回事?昨晚陪她賞月時,二人雖無交談,他卻能確切感受到那種無聲勝有聲的朦朧幸福。
難道那只是他的幻覺?昨晚對她而言真是毫無意義?
她斜睨著他,聲音沉穩,笑容如平日般邪氣輕渺。「不,我只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走、要留,由你自己選擇。你若是現在走了,憑你現在的武功和那把我送予你的劍,尋找仇人應該會比以往容易。」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走了。」她又深深望了他一眼,便毅然轉身離開。
邵剛怔怔望著她的背影,濃眉深鎖,面色陰郁。當初是她自己提出的條件,為什麼她如今要這麼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真舍得放開他……他的心,又為何如此混亂?她說得沒錯,如今的他和一年前已大不相同,繼續待在她身邊,只會消磨他的志氣決心,他若是聰明,就該趁此大好機會離開她。
可是,他卻遲遲不願離開,他不想離開!不是為了從她口中得到仇人的姓名,而是為了她……
他怎會愚蠢至此,她都已經開口放他自由,他竟仍是戀戀不舍。那扇近在咫尺的門看來卻是那麼遙遠。
懊走?該留?他究竟該如何選擇。
時間慢慢流逝,殘余的理智叫他走,復雜難明的情感卻緊縛著他,讓他無法動彈,終于,酉時已到。
門輕輕打開,柳青娘緩步走了進來,她背對著夕陽余輝,面容籠罩在暗影之中,他完全瞧不清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