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這孩子!」駱老實忍不住敲敲頭,「難不成真讓義父白發人送黑發人?」
「白發人送黑發人?!」她總算讓這話喚回了點精神,也略彎了下唇角,「您若真能因此而長出幾根白頭發,那還真是該謝謝鳳凰了。」
駱老實不出聲,眼角垂了垂,孩子長大了是這個樣子的啦,各有各的想法,不像小時候只要有得吃有得穿就會笑容滿面,雖然,鳳凰打他認識起就不太愛笑,可這會兒的她,卻失魂落魄得叫人看了心疼。
這輩子他也不知道共撿了多少個苦命的孩子在身邊過活,但真能入得了眼、疼得了心,能讓他願意認作義子義女的就這四個特別出色的孩子,基于尊重,他從不會去采問他們的過去,也不會去干涉他們的想法與行動,惟一告誡他們的是「有夢,就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完成」。
鳳凰消失了一陣子,說是要去完成個多年的心願,後來被仗劍帶回,整個人就變得三魂不見了七魄,他也不問,只等著看哪一天她自己想開了願意說給他听,可如今看來,她那心頭的結難解。
「一個、兩個都是這個樣。」
駱老實嘆氣搖頭慢慢走向屋外,聲音緩緩飄進她耳里。
「蟬兒那丫頭昨天回幫里看我,見了面說沒兩句話就哭了,一個笑蟬兒出門變了個哭蟬兒回來,真是弄不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鳳凰沒出聲,卻無法不被義父的話影響。
蟬兒哭了?怎麼回事?
這些日子她始終回避著所有的人,一個人躲在洞天居里,不論是誰,她都不想見。
那日仗劍來看她時只淡淡問了句,「妳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夠恢復好情緒做回妳的趙元淨?去過妳正常的日子?也好把這一切亂了調的腳本兒搬回原位。」
她用幽幽的瞳子睇著他彷佛听不懂他的話,「蟬兒那笨丫頭是瞞不了多久的,我想,宋子寰該是心中有了數卻也不知為何不點破?而皇上竟也配合著妳演這出假鳳真蟬的戲碼什麼都沒說,可這樣下去對蟬兒、對宋子寰,甚至對妳自己,其實都是很累人的。」
「你真認為只要我和蟬兒將身分對調過來,這一切就能歸回正軌?」
仗劍冷哼,「至少,蟬兒不用整日再戰戰兢兢擔心謊言被人戳破,而妳,也可以做回妳的趙元淨。」
做回趙元淨?
當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仗劍冷冷清清睇著她,一字一字說得毫不留情,「就算妳不做回趙元淨,笑面閻君已死的事實也已經永遠不會改變了。」
仗劍說完話便徑自離去,留著鳳凰繼續縮回自己的殼里。
是的,這就是她這些日子里失魂落魄的原因,石崩雲,死了!
她當日買凶殺人時想殺死的是趙光義,甚至是趙元淨,可笑的是,這兩個人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卻偏偏死了個不關他事的殺人工具--石崩雲!
弒君逆上大鬧皇陵的隔日,她就急著讓仗劍去幫她到艷幟樓買消息,他才上街兜了個圈就回來了。
「這事兒壓根不用上艷幟樓。」仗劍聳肩一徑面無表情,特意審視著鳳凰的眼楮。
「大街上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昨日大亂皇陵的惡徒笑面閻君讓御前七品帶刀護衛宋子寰一路追殺到皇陵後山山巔,當世兩大高手飛掠在峰頂對決,殺得雀鳥盡藏、風雲變色,連大批皇前禁衛軍及開封衙差都只能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數百回合之後,兩人陸續掛了彩,天色也暗了,由天明戰到天暗,眼看著又要從天暗戰到了天亮,破曉前戰局終了,宋子寰一個鷂子翻身將石崩雲給踢下了絕崖。」
他……死了?
鳳凰腦中轟隆隆作響,轉半天無法會意過來,他的意思是--石崩雲死了?
放心吧!玩玩不代表非要有人喪命,至少我可以答應妳他絕不會死,我不會殺他的,這樣子妳才能有機會和他來個龍鳳團圓的大結局!
石崩雲笑嘻嘻的話聲還在她耳畔回響而未了,死的人卻是他?
他守諾沒殺宋子寰,卻喪了他自己的命?
「弒君是件大事,官府自然不敢大意,當日就派了幾隊兵差下到山谷里去搜尋尸體,花了半天才終于找到散在一堆亂石灘上的尸塊,由那麼高的地方摔下,骨骸和四肢早摔得四分五裂,幸好那張笑臉面具沒摔爛,官府還可以拿回去交差……」
仗劍嗓音涼涼地在鳳凰耳際盤旋,但他接下來的話她都已經听不到了。
他,死了?
那個鎮日笑嘻嘻啥都不當一回事的石崩雲,就這樣命喪絕谷?在他閉目前什麼是他最後的一絲惦記?有沒有想念她、有沒有恨她?有沒有後悔認識了一個叫做鳳凰的女子?
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她是只折了雙翼的鳳凰,雙臂環緊,壓低螓首她像只自作了繭的蠶,深深地、深深地將自己埋藏。
是夜是日對于她都已經沒有分別,睜眼閉眼她那向來最是瑩亮的眸里卻似乎都只覷得著黑暗,這樣的黑暗最好,才能容著她靜靜地思念,思念著那個在黑暗的甬道中握緊她的手前進的男人。
「少在這兒給我裝死,還不起來!」
是個不悅的嗓音嚷醒了鳳凰。
皺眉掙開眼她見著了窗外的月亮,現在是子夜嘍,她怎麼還活著?沒有因著深深的思念而想斷了肝腸。
見著來人鳳凰瞪亮了雙眸,這麼多日來她的眸中首次沒了冰漠。石堆雪手持長劍站在她眼前,戴著一副哭臉面具。鳳凰的清醒並非因著那柄長劍,而是因著她那熟悉的裝扮。
與此相似的面具她曾戴過一回,那是殺氣門的專屬面具,在他們秘室里,同類型的喜怒哀樂面具各有不少。戴著一副哭喪著臉的面具,來人眸中閃著殺氣,長發梳成雙髻,身形嬌巧,縴縴素手持著長劍。雖隔著面具,但光听聲音鳳凰就知道她是誰了。
「石堆雪!」她輕輕開口喚出她的名字。
「叫我冷面羅剎!」石堆雪糾正她,聲音里有著得意。
「拜妳所賜,江湖中現在已無笑面閻君這號人物了,這會兒殺氣門的頭號殺手叫做冷面羅剎,也就是我石堆雪,懂了嗎?」
「妳是來為他報仇的嗎?」
長劍倏地閃到鳳凰前方不遠處,她卻漾起了暌違已久的微笑,心甘情願地,寧可死在石堆雪為石崩雲復仇的劍下。
「報仇?」石堆雪冷冷笑了。
「妳當咱們殺氣門的長劍或功夫都是這麼不值錢的嗎?沒銀子它可懶得動彈。」她手中長劍在月下無聊地晃了晃。
「所以……」鳳凰若有所悟,「有人出錢向妳買我的命?」
「對也不對。」石堆雪將長劍停下,恰恰指向她心口,「確實是有人給了我銀兩讓我來的,可卻不是買妳的命。」
「不買命?」鳳凰面色蒼白,是的,像她這樣做錯太多事情的人是不值得一刀子以痛快的,苟活才是她應受的懲戒,「買我的手?我的腳?還是眼楮鼻子?」
「都不是。」
石堆雪笑了,那銀鈴似的笑聲讓她想起了石崩雲,這樣子的思念讓她心口再度狠狠抽動了幾下。
「那人出錢買妳的心去做個人情。」
「買我的心去做人情?」鳳凰傻了,「是誰托付妳的?」
「說出買家是誰是做咱們這行的大忌,可這一回算是和妳相識一場的優惠吧!」
石堆雪緩步逼近她,突然扔開劍高舉掌心,眸底燃著壞笑。
「那個人,叫做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