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打迷糊仗,」石守義揮揮手,「你明白我意思的,一個極富盛名的一代畫師就為了個女人這麼一蹶不振?」
「這兒挺好的,」荊澔一臉意興闌珊,「外頭,沒有吸引我的東西。」
「讓你畫畫你提不起勁,可好歹男兒志在四方,你真沒想過干一番轟轟烈烈事業,博個千古留名?」
「沒想過!」他漫不經心單手支顎,另一手撫上了杯緣輕輕摩挲著。「丈夫兒,富貴等浮雲,看名節。天下事,吾能說;今老矣,空凝絕,對西風慷慨,唾壺歌缺!」
「拜托!你這話若不是個僧侶,也該是個發蒼齒搖的老翁才能說的,你今年才二十六,發這種慨嘆會笑死人的,」石守義抹了抹還真笑出淚水的眼,「跟你說真的,我大哥你也熟,這會他手上握有兵權,麾下正是目前朝廷倚重的一支重兵。」
這時節的中原正是分裂局面,中原先皇剛駕崩,他年方七歲的兒子即了位,國君年幼,人心不穩,政局動蕩不安,一時之間坊間多得是新皇皇位不穩的耳語。
「怎麼,」荊澔淡笑,「第一神捕想當開國元勛?」
他噓了長聲,趨至門口確定房外沒人後才敢繼續說話,「你呀你!這事傳出去是要殺頭的,這麼大聲做啥?」
「想做還怕殺頭?」他沒在意。
「你呀!」石守義搖搖頭一臉無可奈何。
「若不是好兄弟我早不理你了,想清楚點,大丈夫揚名立萬的機會稍縱即逝,亂世出英雄,這將近五十年的歲月里,改朝換代就像翻燒餅一樣簡單,雖然人心不定,可也未嘗不是你我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听我哥說,就快了,他這回擁戴的主子一臉真命天子像,過不久這天遲早是要變的了,怎麼樣?」他頂頂好友肩膀一臉得意,「有沒有心動?」
「動什麼?」荊澔側過身害得他跌了一跤,「變天就變天,變了天,出門記得帶把傘就是了。」
「你!」石守義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邊搖頭邊吐氣。「虧你一手生花妙筆,虧你滿月復經綸,虧你一身絕世武功,偏那腦子卻硬是讓泥水給糊死了,我不管你,先和你說定了,這會兒你愛賴在這兒我且由著你,等過陣子事情明朗定了局,新的天下需要的是真的人才,我大哥那兒可少不了你的。」
他哼了哼,「別這樣吧,好兄弟,人各有志,不是每個人都同你家兄弟一樣喜歡當個開國元勛的!」
「好吧,好吧,我不逼你,」他也歇了氣,「那你倒是說說想當個什麼,這樣我才好幫你呀!」
「當什麼?」荊澔眼底隔了層遙遠的冷漠。「守義,這世上不是想做什麼便能如願的,如果我跟你說,我想當決定生死的陰間冥王,我想讓我愛的人回到我身旁,你幫得了嗎?」
「我?你……」
半晌後,石守義嘆了口氣,搖搖頭出了房。
沒法子,不是他不幫,只是他這哥兒們的請求,著實、著實太難了點吧!
第四章
原先荊澔撂下話,不見四喜不動畫筆,可末了,他自個兒破了誓,讓包翠娘將姑娘們一個個請進了畫室,不單胭羽閣,還有左鄰右舍幾處妓院里的窯姊兒們,當然,短短一日之內他是沒法子將這麼多人都畫完的,可,先看個模樣心里打個底吧,他是這麼同包翠娘說的。
這話包翠娘求都求不到,听了可樂的呢,不單她,那些窯姊兒們見那平日對人冷冷清清不愛搭理的荊澔自動要求見人,莫不一個個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抹足了十二分艷妝,就期盼著能在畫肖像的過程中,與俊俏兼才氣縱橫的他來個天雷勾動地火。
可天雷勾動地火畢竟是需要火石助燃的,尤其,面對的是個心如濕透枯柴般的男子,于是乎,露肩、酥胸半掩、眯著桃花眼,站的、坐的、斜躺著的各色姑娘,才剛在畫室里擺妥了姿勢,才剛露齒一笑,就見荊澔點點頭出了聲音。
「就這樣,妳可以走了!」
「就……這樣?」鵑紅斜了斜身子險些摔到地上,還來不及收拾一臉銷魂媚骨的笑容就這麼被送出了房。
「那麼,」她猶不死心,用半個身子擋住了門,「荊公子什麼時候開始幫我畫畫?」
「要等。」他漫不經心作答。是的,等我揪出那個有著小虎牙的少女,等我弄清楚了她的目的。
「等靈感?」鵑紅自作聰明幫他接下話。
荊澔懶得搭理,冷冷然喚進下個姑娘關上門,由著鵑紅在他房外發著春夢。
「噯!不蓋妳,」鵑紅臉蛋兒紅撲撲對著身旁姊妹淘。「方才在房里,我發誓,這是頭一回他那麼仔仔細細地覷著我的臉,我想,他可終于發現了我這塊璞玉了……」
「說的比唱的好听!」牡丹一臉不服地搭上了她的肩,「人家荊公子對我才不同呢,」她眼里滿載著喜色,「方才我原是僵著臉的,他叫我笑一個,想來,許是要看清楚我明眸皓齒的樣……」
「算了吧!叫妳笑是要看清楚妳嘴里有幾顆齲齒!」
「去妳的,妳才有齲齒呢!」
幾個窯姊兒就這麼邊笑鬧邊走遠了,而這邊,直到月牙兒掛上了天,荊澔才完成了一天「看人」的工作,趕走了最後一個諂著笑意的姑娘,他陰鷙了一日的眉眼依舊不曾開展,這一日,他見了約莫百來名姑娘,連院里的丫鬟都沒放過,可看了又看,就是沒有昨夜在他床上的少女。
當然,這里沒人長得像嫣語,這點他早已心知肚明,他想或許是昨夜醉眼模糊才會將對方容貌看走樣的,是以臉蛋兒先行放下,那麼,他要找人所能憑恃的就是對方的身段了,那姑娘身高只到他肩頭,是近似于嫣語般縴細嬌小的身軀,還有,就是她在他身上留下了記號的小小虎牙了。
一天下來,不錯,有虎牙的女人有兩個,其中,還包括了個包嬤嬤。
當然,荊澔是不會傻到去以為她就是那少女,先不提她月復上那圈肥油,單她那已嫌松垮的皮膚就全然不對。荊澔眼底起了闃深,他的手依稀可以記得那少女一身露脂雲胴似的女敕膚,那觸感,彈性十足,柔若絲緞,讓人久久、久久停不了手……
發現自己思緒拉遠,他努力收回了神,他是怎麼回事?除了嫣語,他的心是不該記掛著別的女人。
至于另一個有虎牙的姑娘,她也不會是的,她的身子太高太壯,牙齒咬下的痕跡絕不會同于他肩上的傷口,在這種事的判斷上他是從不出錯的。
那麼,她到底在哪里?
昨夜,若真是他在醉後無意間犯下的錯誤,那麼他自會負起責任給予賠償,可照目前看來,少女不但不希望他負責任,似乎還寧可他佯裝一切都不曾發生。
若真如此,她又是個怎樣性情的女子?
荊澔搖搖頭,思緒突然被樓下傳來的聲音給打斷,听起來,那像是一群人起了爭執的聲音,住在這種是非之地,看人吵架是常有的事,可這會兒底下傳來的女音卻是陌生的,帶點兒嬌憨甜味,很好听,很熨心,勾得他不得不好奇地走出房門,倚在欄桿上往下眺望。
「都說了秋棠妹子在這兒只是個洗衣服的丫頭罷了,怎地,幾位公子爺是沒讀過書,听不懂人話嗎?」
說話的是個臉上蒙了層輕紗的少女,她的背後是今兒早上到他房里伺候他漱洗的丫鬟秋棠。
荊澔挑挑眉,雙手托著腮幫子,沒有溫度的眸無法透過面紗看清楚她的模樣,這丫頭難不成就是那趕跑了四喜,明明帶了個丫鬟還說要來當他丫鬟的「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