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輕輕揚手撕去那黏在她美麗瞼龐上的偽裝,「這會兒的去病也該變回小去憂了吧?」
她闔著眼不出聲,由著他久違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柔柔滑動著。
有多久?她心生疑思,她的身子等待著這熟悉而令人戰栗的悸動有多久了呢?
撕開表皮,里頭還有一層層關卡,沒得說,辛步愁只得拉著她躺在他膝頭,取了清水,輕輕地幫她揉搓著,就怕一個不慎弄傷了她細致的肌膚。
「是我二師叔的杰作?」他苦笑發問。
她點點頭,臉上起了搔癢感,卻只能閉緊了眼強忍著不敢笑。
「你師叔說他的大作只有你能清妥,換了人,我就等著破相吧!」
「他這麼說了你還執意要來?」
「如果你當真不要我……」她幽幽的語氣隱著幽幽的嘆息,「那麼,破不破相對我都不再重要!」
他沒說話,停下手上的活,心頭是濃濃的感動。
見他沒動作,她小小聲輕問︰「好了嗎?」
「還沒!」
他用唇回答她,並傾用唇烙上了她的唇。
好半天後,一個重新恢復了絕艷豐采的朱昭灕,才亮著幸福的瞳眸輕偎在辛步愁懷里。
「為什麼……」他一邊把玩著她縴縴素指,一邊睇著她,「為什麼決定要來?」
「之前,」她在他懷中嗅著熟悉的草藥香,涌生此生已足的喜樂,她睇著他,瞳眸中淨是柔情,「我想尋回的是屬于朱昭灕曾有的歲月過往,可過了這麼許久,我才領悟到,屬于去憂的那段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當步愁的去憂?」他淡淡問著,心底卻是繃緊了弦。
「當步愁的去憂!」
她點點頭,毫不猶豫給了他,他想要的回答。
他摟緊著她,回想起初時見著她一個睡在冰魄玉石里的美麗少女,一個躺在透明棺槨里的神秘女郎,到之後天真無邪的去憂,到那承載者過多悲傷盡信天命的朱昭灕,到今日能讓他牢牢實實握在手心,將與他終生為偶的伴侶。
這,就叫美夢成真嗎?
美夢畢竟是成了真的。
三日後,辛步愁與朱昭灕在呼喝延的主持下,趁著大漠里的野戲台尚未拆除前在眾人面前舉行了婚誓。
前一場戲里的「西廂情緣」還讓韃靼眾婦女尚未自繾綣情深中回過神,接下來這幕貨真價實的俊郎美女鴛盟,才真叫她們艷羨不止。
「你說那嫁給辛大夫的仙子般的女子,真是那日同戲班子一塊兒來韃靼的無鹽瘸女去病?」
一個個女人在台下交頭接耳,在接收到肯定的證實後上交頭接耳成了一個個心動的企盼。
也許有一天,她們也能美夢成真?
「趕明兒個,我也要上辛大夫那兒求診!」一個肥婆喘著氣擠在人群里,眼底淨是星子夢幻。
「求啥診?」旁人好奇。
「即使得耗盡千金萬兩……」星眸肥婆指著台上的樣本,噴著唾沫,「那!那!那!我就指定要辛大夫將我塑成他的夫人那模樣。」
旁人紛紛搖頭離去,由著星眸肥婆繼續她的美夢,夜將至,想作夢的人還是先回家躺下會快些。
而當呼喝延乍然見著那丑得嚇人的去病泵娘上成了美麗動人的去憂姑娘時,這才了解了朱佑壬的用意。
「好壬王,果然聰明!」
他對著眼前璧人笑呵呵,「這樣美麗的姑娘若真依原貌由中原護送到韃靼,一路上可還不知道會招惹多少麻煩呢!」
「去病亦去憂,」他做了完美注解,「果真是個天賜的大禮!天賜的大禮!」
辛步愁輕擁著身旁天賜的大禮,向來鎖緊了的眉宇隨著唇角難掩的笑意漸漸淡了、遠了、杳了……
既有了步愁,就該有去憂,這樣的人生,才堪稱得圓滿。
不是嗎?
尾聲
莫听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數年匆匆。
一輛馬車遙遙行了數月余,終于由塞北進入中原,馬車上一對夫妻在入關後首站八義集做了稍事逗留後,繼續撒蹄,朝向鬼墓山奔去。
馬車到了入山口卻遭到攔阻,一個清朗朗嗓音硬生生擋在車駕前。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想入此山,留下買路財!」
馬兒停下,珠簾內伸出一只蔥白女敕玉似的小手,再探出了張絕麗似仙的清麗臉蛋。
美麗的少婦和正執著韁繩的夫君忍不住對視一笑,對方那話放得惡狠狠,那氣吐得意蕩蕩,卻偏偏,還只是個年僅八歲左右的男孩。
執韁繩的男子淡著笑意審視眼前男孩。
「你娘是甘薔絲?」
男孩手上原還揣著把大刀的,這會兒听見了男人的問話連手上的刀都嚇扔了。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娘?」氣勢被人硬生生扼斷,他歪著脖子,好奇探視著眼前男人。
「我是死財門徒,與你娘師出同門。」
「騙人!」男孩倨高著頸項哼哼氣,「咱們死財門的人,由大到小由老到幼沒有我于崎不認得的。」
「我不騙人的,」男人依舊淺著笑,「我是死財門三徒華延壽的徒兒,我叫辛步愁。」
「華延壽?」于崎往草叢里喊了喊,「婭婭!你外公有徒兒嗎?」
「不知道,從來沒听過!」
這會兒辛步愁和朱昭灕才發覺草叢里還伏著小小人兒,而且,不只一對,是兩對眸子,只是,那兩對眸子長得極像,長長的晶亮丹鳳眼,像煞了那在辛步愁年少時整日兜在他身邊打轉的小女孩兒的眼。
隨著聲音,小腦袋兒鑽出了草叢,果真是兩個年僅六歲左右的小娃兒,一男一女,是對雙生子,不過兩人神情迥異,那叫婭婭的女孩一臉古靈精怪,直讓朱昭灕想起了六歲時的朱佑壬,那小男孩,神情就明顯漠漠然,不太愛理人的模樣了。
「你說是不是,厚辰?」女孩瞥向男孩,沒得著反應,轉回頭她看向辛步愁兩人,卻突然亮起了笑容,「不打緊,無論如何,我都許你們上山的。」
「為什麼這麼好?」朱昭灕逗著她,喜歡她的甜笑。
「一來,因為你們生得好看,二來……」那叫婭婭的女孩一副小大人樣,「大叔叫‘心不丑’,人好看,心又不丑,那麼,自然是好人嘍!」
心不丑?!
兩個大人聞言同時莞爾一笑,這倒是個好注解!
「朱婭婭!」于崎插起腰,「我比你大,這兒是我做的主,我只是問你的意見,可沒讓你做決定!」
「成!崎哥哥,你做決定,你比我們大,比我們本事,自然,是該由你做主的,」朱婭婭漾起甜笑對著于崎後方朗著聲,「這學人攔路打劫的游戲,本來就是你帶的頭的!自然,也該由你來決定如何處理。」
「是嗎?」于崎搔搔頭,這游戲本是婭婭出的主意,這會兒,她怎麼會這麼好要將決定權交到他手上。不管、不管,他昂起胸膛一副帶頭老大的模樣,「是呀!這里的事兒可得全由我來做主的……」
他話說了一半被哀叫聲打斷,原來是後邊一只老掌揪住他耳朵將他半拎在空中。
「死小子!你爹娘千叮萬囑將你托在鬼墓山學本事,你啥都還沒學成,竟先學會攔路打劫!」
「大爺爺,您輕點兒吧!」婭婭眨巴著無辜的丹鳳眼,「崎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貪玩了點,偷刀是他的主意,打劫是他的主意,我和厚辰也是被他逼來的,可您真的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自個兒身子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