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娘的話,別和自己小命過不去,不過就是去低個頭求個診嘛,有什麼了不得的?」
東方不拜咿咿呀呀沙沙拿著筆在紙上寫著——
「不干、不干!那廝太過狂妄,我東方不拜英名一世,可不能一次盡毀呀!」
「傻孩子!」東方老夫人哭得鼻涕全黏糊上了兒子脖上的大膿包,旁人瞧著淨覺得惡心。「你得留著小命才有翻身之期呀,沒了命,還同誰拗呀?」
好說歹說,天亮前,東方不拜還是被東方老夫人差人給綁進了辛步愁的醫館。
見了擔架上的東方不拜,辛步愁沒費神冷嘲,氣沒吭,招呼沒打,幾下功夫,又臭又黑的膿血飛沱四濺,四周人全擠著閃躲,只個東方老夫人毫不避諱,滿臉沾著膿血抱著又能出聲的兒子又親又摟。
「拜兒呀!」她哽咽出了聲,「還不快謝謝人家!」
「謝?!」
東方不拜模模咽喉,他媽的真是見鬼了,就這麼幾個起落,他竟然什麼毛病都沒了,反之,還因著身上穢物盡除,全身舒暢,妙不可言,這家伙,醫術不叫了得,而叫詭異!
他哼著聲,「是他害我變成這個樣的,沒揍他就不錯了,還想我謝他?」
東方不拜離了擔架,手勢揮揮叫老娘和家丁們先走一步,見大伙兒出了門,屋里只剩他和辛步愁後,他溫吞出了聲音——
「那個……嗯,那個,什麼、什麼大夫的……」他一臉不自在。
「辛步愁!」他依舊淡漠。
「辛步愁?!還真是鬼見愁了!」東方不拜偏身呸了呸,繼之嘆息,「我想,你肯定是不會願意到我那東方醫館當差的嘍?」
辛步愁沒作聲,觀著對方的輕蔑眼神卻已給了回音。
「算了、算了!當我沒說,」東方不拜搖搖手,「人各有志,我不為難你,你想在這兒開業也成,」他咳了咳掩飾不自在,「你醫好了我,咱們日後就是哥兒們了,我想向你多習點兒醫術,對別人,我東方不拜可不賣這帳的……」
他嘻嘻笑,「這樣吧,你在這兒開醫館,但館里的藥材醫具可都得上東方大哥那兒調貨唷!」
辛步愁聳肩,「我無所謂。」
「成啦、成啦!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東方不拜上前拍拍他肩頭,生死之劫後還當真推心置月復地和死敵成了哥兒們,「你開醫館,我售藥材!兄弟合心,其利斷金,給你的藥,我會吩咐下頭用本錢賣的。」
「怎麼做由你,」辛步愁淡然環胸,「我要的只是一個安靜的居處。」
「成!成!」他笑嘻嘻。
「日後大哥定當管束那些小嘍羅不來煩辛老弟,可若東方大哥有棘手病癥求教,你可得行個方便啦!」
「開醫館本為救人,只要上得門來,在下沒有推出門的理由,除非……」一邊說話辛步愁一步步將東方不拜推出了門,「像現在,夜已深,閣下病體已無恙,請歸。」
「是!是!」他邊退邊笑得客氣,「夜里不擾人,這道理大哥我還明了,老弟不用送了,大哥……」
東方不拜沒機會把話說完,他的辛老弟已關上了門。
見少爺模模鼻子僵著笑臉,幾個小伙計再度為求表現的湊近他。
「少爺!這廝這麼不給您面子,反正您的膿包也沒了,需不需咱們這會兒開始真正動手砸館?」邊說著,小伙計還邊卷袖口吐唾沫。
「砸?」東方不拜狠槌了手下,「你們這群廢物的頭啦!少爺我疼了一晚上的病痛沒哪個有本事可解,怎,這會兒要砸人醫館就個個來搶功啦?弄清楚,辛老弟已同我東方少爺稱兄道弟了,日後別再說什麼找碴之類的胡話,見著我辛老弟別忘了敬候聲‘辛爺’!否則,當心我給你們這些蠢蹄子剝筋撕骨!」
剝筋撕骨?!
幾個小伙計心底打鼓,再抬眼,少爺已同老夫人離去,幾個人忙急匆匆跟過去,倉卒間回瞥了那姓辛的小醫館一眼,眼中滿是佩服。
也就因著這段因緣,這間小醫館和辛神醫的名聲就這樣被廣傳了開來。
不過,神醫是有個性的,舉凡傷風感冒小癥頭,他看不上眼,也不在乎對方捧了多少銀兩,一律冷眉淡淡將人趕去了東方醫館。
只有那些奇癥怪病,尤需開膛剖月復、揮刀見血的重傷者方能勾出他莫大的興趣,不過,倘使求醫者為貧戶,這神醫也不另推,不收分文將人治妥。
旁人眼里,這神醫怪得出奇,對他而言,錢財似乎並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個安定的生活。
姓辛的神醫在眾人眼底已屬神秘,可若要論起那與他一起出現在八義集的少女,那才要更算神秘。
除了第一天他抱著少女來到八義集時曾有人見過她之外,這些日子,除了小虎子再也沒人見著她。
十三歲的小虎子,原是八義集客棧里的店小二,自從被潘掌櫃的遣來幫過辛步愁後,他就辭了原來的工作改在他身邊幫事,小虎子爹死于怪癥,他娘老殷盼著他能習醫,這會兒見著辛步愁,一個化貝真價實的神醫,他千求萬懇寧不支薪俸一意想留在醫館里當個小學徒。
見小虎子執意,辛步愁也由著他留下,只不過按月支付的薪俸依舊照給。
小虎子見過那名少女,卻不代表他能有機會照顧她,有關她的所有事宜全是由被他喊作師傅的辛步愁的事情。
那少女,桃腮女敕紅,像極了在沉眠中,可怪的是,小虎子從未見過有人能睡如此長久,又睡得如此酣甜,若非少女若有似無的氣息和薔薇似的粉頰,他會當她只是個死人。
人睡著,有關少女身子所需養分補給,全仰賴于辛步愁的銀針與他滴在她嘴里的靈芝藥泉。
她雖躺在床上,人卻是整日泛著甜甜藥香,足以顯見辛步愁對她的細致呵護日夜從無間斷。
小虎子雖沒問,但他推論少女肯定是師傅心愛的妻子,虎子的師娘,雖得了怪癥,連身為神醫的夫君也束手無策,可他卻因著深情,不願棄她于不顧。
只能靜靜地,候著她的蘇醒!
第四章
那日,恰逢東方老夫人壽誕,東方醫館日前已開始熱熱鬧鬧籌備著壽筵,晌午時院中擺設了數十桌酒席,日頭稍偏,辛步愁便被熱情滿滿的東方不拜給硬扯了去東方醫館。
夜燈未點,滿天是量黃彩霞,東方不拜在向辛步愁展示過自個的富麗豪宅後,這會兒,一一將身旁那七個千嬌百媚的小妾向辛步愁引了引見。
「老弟呀!」東方不拜維持一貫痞子似的笑容,伸手熱絡地搭著辛步愁肩膊,「咱們男人嘛!日里操煩為生計,夜里操煩為自己!」
「養生之道重在隨‘性’,精于房中之術者多半延年益壽、老當益壯,咱們習醫者不可不知。」
「是嗎?」他無動于衷,「我沒興趣!」
「沒‘性’趣?!」東方不拜幫兄弟發了急,「這可不成,身為男人怎麼可以沒性趣呢?這很麻煩的……」
「沒見著嫂夫人,難不成……」辛步愁視線巡過眼前女子,「你只納妾不娶妻?」
「女人寵不得,自然,不能給予獨特地位!」他一副花叢老將模樣。「個個地位相當,就會乖乖听話了,自然也不會為了爭權奪位勾心斗角,惹人心煩。」
「听起來……」辛步愁一臉不苟同,「她們在你的心中似乎都只是個工具,不放感情的?」
「什麼不放感情?」東方不拜招過小妾,一時間環肥燕瘦將他簇擁得幾乎見不著人,只見他一個個偷香吻著臉蛋,惹來閃躲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