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尸人都該是冰寒著瞳眸,陰冷著神情的吧,可這小泵娘竟是如此動人地笑著?
笑得像極了個小巫女……
「死人上路!活人回避!」
小泵娘在曹逸臣跟前站定一個響鑼打住了腳,她身後的胖道士搖搖法鈴,一時之間,一隊人馬全停了下來立于曹逸臣跟前。
「都說了活人要回避的了,」雖被擋了路,小泵娘依舊不慍不火,「這位大哥難道是個死人?」
「你才是死丫頭!」曹逸臣回了嘴,也終于可以坦然接受這奇怪的小泵娘和她身後的「東西」了。
「官爺!有話好說,」胖道士抹抹汗水,一臉惶恐笑容地趨前道︰「對不住!對不住!小女家教不好,不會說話得罪了您!」
耙情這一老一小竟是父女!曹逸臣忍不住眯起眼比較著,可除了兩人一式的笑容外,這對趕尸父女竟沒一個地方是相似的。
「我本來就不會說話嘛!」小泵娘笑盈盈認錯似的吐舌頭,「好狗不擋路,我不是畜性,又怎麼會和狗說狗話?」
在曹逸臣還沒發現她是在乘機罵他前,胖道士巳低斥著將女兒拉到身後,他叫了聲女兒的閨名,曹逸臣忍不住拉長耳朵,有沒有听錯,他仿佛听見胖道士叫女兒「僵尸」?
僵尸?!
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兒家怎會取蚌這樣可怕的名字?
「官爺!對不住、對不住,小人甘游方,以趕尸維生。」
他倒是懂禮的,笑嘻嘻地一個勁兒的鞠躬,像極了鄉下人家不曾見過官差的樸拙,見對方憨實,曹逸臣也略略松了戒心與語氣,這姓甘的胖子看來是不可能搞出啥玩意的。
笆游方再次抹汗,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趕路給熱出來的,「不好意思,干咱們這行的只能寅夜趕路,不知道有沒有嚇著諸位官爺?」
「嚇著倒沒有,」即使真被嚇著了,曹逸臣也是打死都不會認的,他哼了聲,「只是這忠義莊前些日子里頭窩了反賊,咱家廠公已下令封鎖整座山莊,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出!」
「官爺明鑒!」甘游方哈著腰,收起笑,愁著臉,「咱們做這行的,日日都是度小月,好容易這回能做著忠義莊的生意,還望官爺大人大量,別斷了小人生計。」
「是忠義莊請你來的?」曹逸臣顰眉詢問。
「是呀!」甘游方吸口唾沫娓娓道來,「是這樣的,前幾天小民三叔公的七嬸婆的女乃娘的佷兒的弟媳婦傳了話來,她是在忠義山莊當灶房管事的,說是個在灶房當差的年輕小伙子,在幫忙為于二小姐燒洗澡水時不慎讓火苗灼上了臉頰,他原要拿水來澆,一個失手卻拿到了豬油罐,這一淋將下去……」
笆游方猛咋舌,「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活了!」他嘆口氣,「可小伙子是小民三叔公的七嬸婆的女乃娘的佷兒的弟媳婦的遠房表弟,當日小伙子自燕京老家來時,她還曾拍胸脯要將這遠房表弟拉拔成材的,這會兒可好,住不滿半年人卻歸了陰,沒得說,為了要向小伙子寡母有個交代,是以哭哭啼啼央請于老爺幫忙,于是他們才找上了小民,說好了若小民能將小伙子尸身安然無恙盡快送回老家人殮,那麼小民就可以得著個大紅包了。」
「所以小民今夜是上忠義莊做買賣的,還請官爺高抬貴手!」
曹逸臣沉吟,這胖子說得有條有理倒不像撒謊,況且依這胖子的拙模樣和那個不解事淨會笑的丫頭片子,想來還沒本事另生事端。
「進去可以,」他想了想與其留這些可怕東西在莊外嚇自個兒弟兄,還不如眼不見為淨,「不過你這些賺錢用的‘伙計’們在入莊及出莊時都得讓我的手下搜身,以防挾帶物品出入莊。」此話一出,他在幾個手下眼底願見了恐懼。
幫僵尸搜身?!
唉!也難怪他們要變了臉色,可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們是在幫殺人不眨眼的廠公辦事,想好好生存,招干得放亮點。
接下來四個被指派到的禁軍顫著手、壯著膽、屏住氣息往幾個死青著臉半闔著眼的僵尸身上磨磨蹭蹭。
「曹副統領,確定沒東西!」
幾個松了氣的聲音陸續傳來,曹逸臣則是自行搜了笑嘻嘻的甘游方上下,至于姓甘的小泵娘,畢竟男女有別,他只能讓她轉個幾圈上下跳跳抖抖身子。
「成了嗎?要不要再多繞幾圈?官大哥,為求安全我還是覺得該再多轉幾圈好些耶!我和爹都是良民,協助官差是樁好事!」
那姓甘的小泵娘轉了一圈又一圈當是玩耍似的,轉得曹逸臣和幾個手下頭都暈了,可偏她卻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在這樣靜謐的夜里,在一般人都該流連夢鄉時分,這她竟還擁有如此旺盛的精力,讓幾個眨巴著睡眼的大男人都甘拜下風。
之後大門一敵,忠義莊守門口的看門管事見著來人也是一場混亂,待得兩人四尸跳入門後都已是半個多時辰後的事了。
大門呀地一聲重新闔上,隔在門外的曹逸臣揉揉惺忪的眼,深深松了口氣。
第二章
真沒想到,那被火燒死的小子人緣還真不是普通的好!
這是甘薔絲在尚未見著忠義莊「貨物」前的第一個印象。
昨兒夜她和老爹將四個「貨物」趕入了忠義山莊的柴房木門後,除下了黃紙符將它們罰立了一夜,這是這一行的規矩,門後陰氣盛、寒氣足,適宜存放僵硬的尸體,另方面,也比較不會嚇著活人。
于震倒是個客氣人,幫甘薔絲和甘游方分別備了個清靜的廂房。一進門,甘蓄絲倒在床上立即酣酣入眠,她有個極好的睡癬,任何地方、任何時候只要一沾枕即可人眠,加上她是個頂沒心眼的人,昨日事今日忘,鮮少有過煩心事,所以也才能這樣陪著父親沒日沒夜大江南北干趕尸營生。
她向來是只需補足短短睡眠即可重新生龍活虎的人。
像這會兒,日頭還未上三竿她就已經醒了,然後由著莊里的丫環為她梳洗再用膳,雖然她有些不太明了,她和老爹在這兒只是做買賣罷了,卻何以被人奉若上賓?
她待在屋里用完了早膳,不多久,房門一敞再敞,第四次之後,隨著輕聲細語踱人了個氣質極佳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少婦。
「甘姑娘!」少婦並未與甘薔絲打啞謎,恬雅地道出自己身份,「來得唐突.我是忠義莊大小姐于思思。」
在甘蓄絲清澈眼眸的注視下,這位于大小姐款款落坐,「我來這里只是……」她想了想,「只是想來和甘姑娘結識一下!」
「畢竟,」她雍容淺笑,「你和你爹將要幫咱們莊上運送個頂要緊的……」她斟酌良久挑選著字句遲遲未語。
「貨物?」甘薔絲幫她接了下去。
「貨物?!」于思思面有疑問,「甘姑娘都是這麼稱呼‘它們’的嗎?」
「是呀!」她笑嘻嘻的,「它們能幫我和爹爹掙到銀子,不是貨物是什麼?于大小姐,」她收起笑一臉認真,「看得出這貨物還真是你們莊上頂要緊的東西,如果舍不得,你們大可不用托我爹趕到燕京,就在這里直接人土為安豈不更好?」
「不!」于思思臉色大變,似是讓那句「入土為安」四字結嚇出來的,她結結巴巴,「你們一定要把他帶走,我來這里只是想確定一下……」
「確定我會不會好好待它?」甘薔絲搖頭晃腦,「于大小姐,請相信我,無論我們對它好或不好,它都不會有感覺了,他是個死人,死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