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拓儒揉揉惺忪雙眼,見著墨竹,皺皺眉,「都說讓你別來理我了,當心爹要罰你。」
「甭擔心,」墨竹笑著蹲,「是老爺叫我來的。」
「爹讓你來的?!」見墨竹點點頭,方拓懦原想躍起身歡呼,這才發現金身酸痛難言,筋骨都已經不屬于自己的,雖然如此,他還是叫墨竹先將靈兒抱上軟轎送回屋里歇息,別吵醒她,拗不過少爺,墨竹只得照做,吩咐旁人再送頂軟轎出來。
好容易攀上軟轎,方拓儒眉開眼笑,繼續追問︰「爹讓我起來,便是允了,是嗎?」
「再不允成嗎?」墨竹嘆門氣,跟在軟轎旁,「一個個都這麼跪著了。」
「是嗎?」方拓儒不敢置信,想起陪他跪了一夜的靈兒,「是靈兒的誠意感動了爹?」
「少爺,您許是昏了頭了,」忍不住犯上白了少爺一眼,墨竹沒好氣,「你那心肝寶貝靈姑娘就算跪到地老天荒也改不了老爺的意,是少夫人,她在老爺書齋前跪了一夜。」
「是芸娘?!」方拓儒癱子壓低聲音,心頭有愧,這女子,他負她太多,他寧可她發橫、發怒,也不願見到她對他好。
「少夫人跪著不肯起身,央老爺遂了你,」墨竹悶著聲,「無論老爺如何勸解,少夫人就是拗著不听,她清老爺別讓她成為破壞方家和樂安寧的罪人。‘可芸娘!這罪人是拓儒不是你呀!’,當時老爺是這麼說的,少夫人卻猛搖頭落了淚。
「‘不能安定夫君的心思,讓他對這家心生眷顧,媳婦就是有罪,芸娘沒本事捉緊夫君的心,又不許他納妾,成了妒婦,有虧婦德,又因此害得夫開與父不和,與母不歡,一家子失了和樂,上下皆苦,罪孽更重,若再因此而斷絕了方家傳宗延嗣的指望,就更加罪無可逭了!爹!求求您!別讓媳婦成為方家罪人!’」
「‘孩子!爹這般堅持還不全為了你,你是個多淑德的妻子,不該受那逆子這樣的糟蹋!’」
「‘爹!就因為夫君是個摯情真性的人,才會有他的堅持,更何況,情愛之余,他仍舍不下他對方家、對您二老、對媳婦的責任與敬重,否則他大可帶著那姑娘避逃他鄉,又何須硬杵在這里受您的刁難、受旁人指指點點的苛責與奚落?’」
听到這兒,方拓儒心緒紛雜,這姑娘,竟是懂他的。
耳邊只听得墨竹接了下去,「少夫人還說,今日老爺允少爺納妾,反倒是幫她留住了夫君,而且是個身體康健,沒有纏綿病榻的夫君,這樣便宜的好事,她不認為受了委屈。
「老爺向來疼寵少夫人,勸她不起,反被她堵得啞口無言,怒火叢叢,拂袖而去,可沒想到,少夫人這個向來最是溫婉的乖媳婦卻硬是鐵了心,跪在書齋前,一夜未眠,老爺天未透便起身,見她還跪在那兒,心頭不舍,長聲一嘆,徒負奈何,便遣咱們去喚你進來了。」
接下來一路上,方拓儒默然無語。
∼∼∼
靈兒是被墨竹帶到廳上的。
唉進門,靈兒咋舌,堂上正坐著的是一臉威儀的方敬基和愁容滿面的方夫人,兩老跟前跪著兩個人,正是方拓儒和芸娘。
不用思量,連他兩人都跪著了,她這禍首自是避不過,提起裙擺,靈兒進廳跪下,跪下歸跪下,她還特意選了挨近方拓儒身邊的位置。
方敬基先前該是已然訓誡過兒子、媳婦一頓了,這會兒見靈兒進來,停了話,肅然睇著眼前三人,思量片刻開了口。
「三個都在最好,今兒個咱們便開門見山把這事兒一次了結,日後家和萬事興不許再有任何怨言事端。」
「拓儒!」方敬基盯著獨子,「咱們方家世代書香,最恨濫情無行之徒,納妾這事兒到你算是開了新例,今日若非芸娘開了口,你就算跪到斷了氣,我也不會允你,絕無下例,此外,成家立業,光宗耀祖是你應盡的份,雖時了兩房妻妾,該求的功名,該做的事兒,絕不可輕廢!」
「爹請放心!」方拓儒點點頭,「孩兒曉得!」
「芸娘!」輪到媳婦時,方敬基明顯放緩了語氣。
「乖媳婦兒!承你識大體,懂進退,這個家總算免去一場災劫,但往後,爹娘絕不會委屈你,在咱們二老心里,早當你是自個兒的女兒看待,有什麼事情盡避告訴爹娘,我們不會偏私拓儒,該你的公道,絕不會短缺,你知書達禮,甚至還要比我那蠻兒還懂規矩,咱們方家,寧求乖媳不需逆子,你千萬別自苦。」
芸娘乖巧垂首點頭,小手絹兒淨是拭著淚水。
「別跪了,起來吧!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沒你的錯,」听了老爺的話,丫鬟隻心趕緊傾身扶起芸娘,眾人跟前,方敬基首次亮起笑,「你若當真要做個听活的乖媳婦兒,就趕緊給我添個孫子,讓我二老含飴弄孫。」
芸娘酡紅了臉,淨是深垂螓首,不敢抬起。
「至于古姑娘……」方敬基再度沉聲,「你要進方家大門,就要守方家的規矩,三從四德,女誡規儀,不當之事,均不可犯,尊芸娘為姐姐,不可忤冒,還有一事,芸娘入門不及半載,若你大紅花轎堂而皇之由方家大門迎人,惹人非議,你的花轎需從後門進屋,巳不敲鑼吹鳴,盡量以不引人側目為之。」
「爹!」出聲的是方拓儒,「這樣對靈兒不公平!」
「不會!不會!我覺得不錯,沒什麼不妥的呀!」靈兒笑嘻嘻制止方拓儒,繼之清朗瞳眸望向方敬基,「方老爺,其實也不用那麼麻煩,反正我在意的只是能同書呆……喔,不!」靈兒吐吐舌,「我是說能同拓儒一塊兒就成了,既然您有顧忌,我看連花轎都免了,反正我就住在隔壁,走過來不就成了,還坐什麼轎?」
她心里想著,往日還得爬牆,這會兒能晉升由大門而入就夠禮遇的了。
這話一出,連墨竹在內,幾個丫鬟管事垂下臉淨是忍著笑。
「至于您說的所有規矩,靈兒都會乖乖遵守,不會惹您和夫人生氣,來到方家,靈兒還能多了個姐姐憑恃,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忤冒她?最多,」靈兒笑得無邪燦爛,「最多,若靈兒犯了錯,就讓老爺像罰拓儒一般罰跪大街就是了。」
听到這樣的回答,方敬基消了氣,眼前這女孩兒性子質樸得很,倒不如他和妻子擔心的是個狐媚風騷的女子。
「拓儒,古姑娘人門後,‘敬儒閣’歸芸娘,我會另差人在你書齋‘竹風軒’右側打理一處廂房歸古姑娘,你單日陪妻,雙日陪妾,不得偏私。」
「要分單、雙日?」靈兒瞪大眼,「如果記錯,走錯了地方怎麼辦?」
「不會有錯!」方敬基冰冷著聲音,「拓儒糊涂,墨竹可機靈,走錯了就罰墨竹!」
「我?!」墨竹指著自己,一臉無辜,少爺享齊人之福,倒霉的卻是自己??
方老爺定下大綱,長袖一揚踱出廳堂,剩下瑣碎事宜就交由方夫人打理。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
∼∼∼,
洞房花燭夜,「靈苑」里。
「靈苑」是方拓儒取的名字,他用了不少心思,就為著幫靈兒布置個清雅的住處。
大紅花燭燃得熾亮,方拓儒心跳猛烈,他伸手輕輕掀開床卜人兒的頭巾,笑意盈盈,伴著亮燭,正是他鐘心思慕的俏佳人。
「我親愛的娘子,你始終還是成為我的了!從來,我不曾如此迷戀過任何東西,唯有你……」方拓儒熱熱的鼻息徘徊在靈兒耳朵、頸項之際,惹得她咯咯躲著笑,「唯有你,我絕不能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