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姓「黎」,兩人注定不可能有交集,所發生過的一切必須雲淡風輕。
黎焰不住斟飲地想麻痹自己,他從未如此厭惡過自子的酒量,為什麼他的神智如此清醒,心口悵然若失。
「焰兒!」酒足飯飽,眾人即將離席!荊柔開口,「弦歌劇待會兒有波斯舞娘精編歌舞演出,你先陪酒公主至赤日剛賞花,稍後再帶她到殿里賞舞吧!」
黎焰點點頭,卻在仰頭飲盡杯中殘酒時,匡啷一聲,緊握的酒杯整個碎裂,荊柔又是驚呼又是心疼,那瓷杯碎片劃破黎焰的手掌心,殘片甚至深深嵌進他的肉里,鮮血冒竄,觸目驚心。
「來人!快!快叫傅太醫!」荊柔叫嚷著。
「不用麻煩,只是小傷,今兒太開心,酒喝多了一時大意,我房里有金創藥,回房上藥即可,只是,」黎焰輕笑對著花容失色的韓涵道︰「讓諸位掃興,著實失禮。母後,今晚孩兒無法再陪公主了,孩兒先行告退。」
眾人眼中是個意外,冷寧在旁卻看得清楚,她的心緒紊亂,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捏破杯傷了自己只是不想陪帛臾公主,他在逃避。
「煙兒,」黎罡開口,「你陪公主四處走走,介紹一下咱們皇城。寧兒!」他望向小女兒,「陪你九皇兄去上個藥,他的手受傷不方便,你去幫幫他吧!」
冷寧微愣後點點頭,隨著黎焰步出眾人視線。
◆◆◆
黎罡坐在床沿看著冷寧用鐵鑷子幫他夾出碎片。
他夢想過很多次她在他房里,但沒有一次是這樣的。
他懶懶睇著她,從她低垂的臉頰,他只能看著她長而密如扇般卷翹的羽睫,真是沒天理,這個小妖精漂亮得連細微部份都讓人看得心驚。
可是她不會屬于自己,永遠不會!
他有些明白何以她能如此迷惑他的心了,撇開外貌不談,單從她處理這些傷口血跡時的面無表情,相較起方才韓涵,那個即將昏厥的表情,黎焰忍不住想笑。
若真讓他娶了那公主,配上他的性子,這帛臾公主肯定要命!
看見他笑,冷寧顰眉不解,「虧你還笑得出,傷口很深,疼嗎?」
「這兒比較疼。」他用另一只手指著心口。
冷寧不去理他,她不想同他討論這事。
「你干麼不告訴我你姓黎!」
「姓什麼並不重要。」她冷淡回覆。「是嗎?」他惱著,為著她的無情。「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對你而言壓根兒毫無意義?」「我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她冷眼睇著他,一字一句地喚著,「九、皇、兄。」
他的眼眸燃著火焰,為著她的殘忍。
她將金創藥一古腦兒全灑上他的傷口,那藥極強,觸傷口滋然作響,但這疼這不及她傷人的話語,「你要真有心事,就去娶帛臾公王當個皇帝,別在這兒借酒裝瘋弄傷自己,博取同情。」
她將藥罐放下立起身。
「要不是父主交代,我絕不會多浪費時間在你身上,有空多學點東西別盡要嘴皮,好讓我這做妹妹的佩服。」掩上門前,她冷眸凝向他,「夜深了,請歇息,九皇兄。」
她的足音遠去,黎焰努力抑著火焰。
他無法言語,不能思考,他感覺得出她刻意傷害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難道在她心底,他當真如此不堪?
◆◆◆
黎焰臥在躺椅,他真想當著娘親的面捂住耳朵擋住嗡嗡不絕的嗓音,他的母後著實太吵又不會看臉色,他有點明了了父親,在歷經戰場上無情殺戮後,男人需要的是安靜!
「別再說了,」他一貫的慵懶語氣逸出。
「你這孩子,你該想想……」荊柔嘴上不停地說。
「我答應娶她。」
「我是說……」荊柔尚未意會過來,等她听清楚兒子的未盡語音歇在空中,剎那間,她突然忘了要說什麼,整個呆愣住。
「你說什麼?」荊柔追問︰
「我說我答應娶那帛臾公主。」而且愈快愈好,黎焰心底補了句,他不知道這算不算嘔氣,但他的心底確實一再回蕩寧兒那句——「你要真有本事,就去娶帛臾公主當個皇帝」。
「為什麼突然這麼爽快?」荊柔滿臉不信地問,「你想先騙母後,再伺機跑回嘮山?」
「母後,您著實難以伺候,勸了半天央我同意,我真的同意了你又不信。」
黎焰嘆氣,「我答應娶韓涵,第一因為她並未缺個胳臂少條腿;第二因為方才你說帛臾國王賞識我,指明要我當他乘龍快婿;第三……」
「第三什麼?」荊柔滿臉期待。
「第三因為——我要安靜!」他難得對母親低吼,「您成不行行好,快去準備迎娶事宜,否則晚些我又後悔了!」
荊柔開心離去,她已經得到她要的結果。
是呀!都去吧!希望每個人都能得著想要的東西。黎焰頹然躺下,除了他自己!
既然注定無緣得到最愛,管他什麼「寒寒」、「熱熱」地,女人模了黑還不都一樣,只要爹娘開心,而他也能速速遠離這個地方。
他閉上眼,關住回憶。
◆◆◆
通婚大事沸沸揚揚進行,因為兩國之間相隔遙遠,中間還有個大海諸多不便,迎來娶去太過繁瑣,最後達成協調兩位新人先在赤日國依赤日國禮節行禮,成親後回轉帛臾到了彼邦再行帛臾的禮。
半個月里,黎焰全心陪著未來妻子至城里選焙首飾衣裳。
韓涵乖巧柔順,但不太有自己的主意,雖說買的是她的東西,她還是頻頻轉頭取得黎焰首肯後,才會欣然買下。
黎焰心底強迫自己多看看韓涵的優點,她單純听話,無心機,將來他若在帛臾掌權,也不用忌憚這個發妻,他一定要娶二、三十個妃于贏過父皇,氣死岳丈,嚇壞母後隔著海,至少他不用听母後叨念。想到得意處,他的臉難泛起了笑。
見黎焰開心,韓涵心頭甜蜜,這男子她第一眼便傾心上,他太過杰出,讓她有些擔心,他同意婚事讓她欣喜若狂但卻要時時揪著心,生怕自己有什麼地方讓他不滿意韓涵告訴自己,也許他只是不善表達心緒,不急.她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坐在馬車里,韓涵身子軟軟地倚向黎焰懷里,黎焰間著淡談香氣先是一愣,繼之詫異自己的轉變,若是以往,凡懷送抱的女人,只要尚能入目,他從未讓對方失望,何以才一瞬間,他竟想斥責她坐好?
他僵硬著伸手擁她入懷,他告誡自己,這女人是自個兒未婚妻,他必須學習接受她。
「前頭赤灩崖是個觀霞的好地方,九皇子、涵公主,要不下馬車瞧瞧?」
黎焰僵住身子暗咒車夫多事,但心頭已起騷動,他從她懷中抽離身子,看著韓涵努力柔著嗓音。
「咱們下去看看晚霞吧!」
站在崖頂往下覷,今兒個浪頭平靜,霞光萬里,他墜入回憶,他想念她——他的小妖精!
崖頂風大,韓涵柔弱地依著他,真心贊嘆道︰「好美的地方!」
「你會游水嗎?」黎焰突然發問。
「我怕水。」韓涵嬌柔淺笑。「我小時候跌到水塘里吃了水差點兒送命,自此視水為畏途,而且,」她酡紅了臉,女孩兒家游水諸多不便,衣服頭發濕了讓人看到那還了
他突然煩躁起來,這不是他要的未來,卻由不得人,倒不能對她生氣,她不會游水不是她的錯,她怕水也不是她的錯,是他自己選擇了這個妻子!
他不語踱回馬車,她急急跟上,坐定後,她紅了眼眶。
「我說錯什麼嗎?」淚珠兒晶瑩滾落,她的模樣楚楚可憐,「如果你希望我會游水,明日起,我便開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