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他養了個不肖女!」
混雜的人群中,一名瘦小黑著臉的漢子鑽出著臉,正是更了男裝的楚憐兮,她心頭低語,是的,
他們罵得對,她就是那不肖女!
揉了揉發疼的額頭,她到街角買了幾個饅頭回滿天雪身邊。
「我該怎麼辦呢?」
她絕不會听爹的話去找昊哥哥,然後當這一切不曾發生,她一定要想辦法救出獄中的爹爹!劫獄的念頭一閃立即被她否決,這樣一來只是確認了她的罪,就算成功也要累得全紅葉莊的人同她擔著不名譽的名聲,更何況,她冷嘲著自己,憑自己的本事還干不出劫獄這麼大的勾當。
方才路人的對話在她腦海中響起,是的,官字兩個口,這案子若要落在湘陽縣尹手里,她永無勝算,更不可能以自己的命去換爹的命回來,她必須找個更大的官,一個有權審理而且立場不會偏頗的好官,就算死,她也要死得有代價!念頭一定,楚憐兮翻身上馬,勒著滿天雪轉了向,她要去找這樣的官來。
而這樣的官只有朝著京城里去!
奔馳兩晝夜不曾合眼,只要念著爹還在大牢里受苦,楚憐兮就不許自己休息!
熾熱的天里,她的頭昏沉沉地嚷著疼,進了座林子,因著突然的沁涼身子舒坦了些,卻因光線突然由亮轉暗,叫她眼前一片昏暗,沒見著前方橫梗糾結盤錯的樹根,滿天雪雖是良駒卻也收勢不及,耳邊只听得滿天雪嘶叫了聲,楚憐兮由馬背上彈起跌落,瞬間陷入昏迷!
迷迷糊糊中只听得一個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回旋低語,她不斷做著夢,所有的夢境都是片片段段地,她一下發冷一下發熱;有雙手幫她火熱的額頭拭去冒出的汗珠子,在令人安心的聲調中她再度沉沉人眠。
再次清醒,楚憐兮發現自己竟身在一個暗沉沉的屋里,身無寸縷泡在一個泛著花瓣的溫水桶子里,
旁邊一個老婆子正用著清涼的水淨著自己的身子。
「瞧瞧這細女敕的小臉蛋和這一身欺霜賽雪的玉膚,真是個漂亮的姑娘!」老婆子一邊手上工作一邊得意道︰「那些有眼無豬的狗家伙當時還真以為這是個小伙子,還是我王婆有眼力,一眼便知道這是個姑娘家,請寨主交給我老婆子,否則若要真叫崗子里面其他弟兄們看了去,那可不妥!」
見楚憐兮睜開眼干咳了聲,王婆遞來一杯清水。「快喝個干淨!你嚴重缺水,燒了三天三夜呢!」
楚憐兮一口喝盡了水,這才有力氣端詳四周。「這是哪兒?是婆婆救了我嗎?」
「這兒是蟠龍崗,小泵娘叫我王婆婆便成了!」王婆笑著,「至于救你的人不是我,老婆子沒那麼大本事,是咱們寨主褚少冥將你帶回來的,你由馬上摔落跌得不輕,加上你中了暑氣,熱火攻心高燒不退整整睡了三天!」
「這三天都是……」楚憐兮訥訥望著自己光果的身子,要不是身子太虛,她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會立刻跳出這大水桶穿妥衣裳離開這地方。「都是婆婆照顧我的?」
「那是當然!」王婆驕傲得很,「寨主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可沒別的女人,我雖然年紀大了點,寨主跟前大小事宜可都得靠我打點,不過……」她笑得曖昧,「姑娘發高燒的那兩晚都是咱們寨主陪著你的!老婆子年紀大了守不了夜,姑娘高燒不退相當危險,需有人盯著你以免染上惡寒,否則屆時連仙丹都無效。」
「姑娘不用不好意思,你的命是寨主救回的,這條命算是他幫你同閻王老爺搶回的,當時情況緊急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蟠龍崗里七百多人,三百余戶人家都由寨主統管,他少年英雄尚未娶妻,二十二歲便自老寨主手上接管了蟠龍崗,意氣風發得很,他看上姑娘那可真是你的福氣!」她偷偷竊笑道︰「昨兒夜里我拿了消夜來,卻見他坐在床沿看著姑娘看得痴了,如果老婆子沒看走眼,咱們寨子里該是快辦喜事嘍!」
楚憐兮面色死白無語。
「這條紅繩子綁著姑娘肯定不好受,這兩天我早瞧著礙眼,讓我幫姑娘先取下了吧!」王婆伸手便要去解楚憐兮手上的紅繩,卻見她用盡全身僅余力氣,蠻得像只全力護著骨頭的小狽,聲音暗啞而堅定。
「不許踫我紅繩!」
「王婆,嚇著人家小泵娘了!」一個磁性沙啞的男音響起,只見王婆恭敬地喚了聲寨主,正要解釋卻見男子揮揮手,「去忙你的吧!」
見那婆婆當真要走,楚憐兮慌了,極不願她留下自己身無寸縷,同個陌生男子共處一室。
「婆婆別走!」她細聲懇求,卻見王婆轉頭眨了個眼,說聲,「別怕!咱們寨主是好人!」便出了門。
見那男子走向自己,方才始終垂著頭不願正視他的楚憐兮再也不能任著自己忽視這家伙的存在
了,她潛低身子完全浸在水下,整個人蜷起像只蝦米,高昂了頭預備見個粗俗鄙陋的「山寨主」。
第一眼見著那家伙,楚憐兮不否認自己的訝異,那是個渾身散發著粗獷男子氣的好看男人,他有著堅決而近似蠻橫的目光,披散了發,下巴處俱是胡碴子,—凜凜而危險的氣質叫人心驚,這會兒他望著楚憐兮的眼中亮著邪佞有趣的光。
「看夠了嗎?小泵娘!」褚少冥走近楚憐兮,蹲子望著那一臉戒備的小臉。
「你昏迷時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姑娘該配上怎樣的名字。」
他伸手欲去模那柔女敕誘人的小臉蛋,卻叫楚憐兮伸手一掌揮掉,惡狠狠地瞪視著他。
褚少冥失笑,「我還是喜歡你昏迷時的樣子只乖巧的小綿羊。現在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我姓痴,叫狗屎!」
「很好笑,但不是我要的答案。」褚少冥將臉逼近楚憐兮,他有一種迫人的氣勢壓得她心頭沉沉。
「如果你不想失去那條寶貝而可笑的紅繩,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靜謐良久,兩人對視中流動著詭譎氣氛,楚憐兮知道眼前這家伙不得到他要的是不會放棄的,不情不願地,她開了口,「楚,楚國的楚,楚憐兮!」
「憐兮?可憐兮兮?」
「不錯嘛!沒想到你讀過書。」她哼了聲。
「這個名字很配你昏迷時的樣子,但你清醒時就一點都無法人如其名了!」
這話讓她想起了另一個說過一樣的話的男人,楚憐兮有片刻失神!
「等你精神好些再說吧!」褚少冥起身,臨出門前轉過身問了句,「夫子是誰?你昏迷時一直叫著這個名字。」
見楚憐兮酡紅了臉,只是用著噴火的眼瞪著他卻不回話,褚少冥淡然聳肩道︰「不管他是誰已不重要,對你而言,他已經是個過去,我喜歡的東西向來不會讓人,我很喜歡你,我的小可憐兒!」
朗笑著,褚少冥走出房合上房門。
「我是怎生讓自己陷人這場混亂的!」一邊惱著自己一邊撫著手上心愛的紅絲繩,楚憐兮自語,「你不是說掛上紅繩,月老就不會認錯人了嗎?」
一滴水珠子落在桶子里,勾起了層層漣漪,「以我現在有罪之身,就算能毫發未傷逃出這蟠龍崗,你還會要我嗎?’’嘆了口氣,她低聲輕語,「我好想你!」
三更天時分,夜閑人靜好夢正酣,環著蟠龍崗三哩左右俱是枝葉茂密間布著坑洞的相思林,林中時有飛禽走獸出沒,煞是個野生山林野地,若非熟悉環境者肯定要陷在這自然天成的天羅地網里無法動彈,更何況這里還有蟠龍崗人為防外敵設下的幾道關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