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姥姥還想再問,他卻先一步開口了。
「姥姥,您請歇著吧,我必須繼續去巡視。」說著,他躬身一揖,轉身便要離開。
「霜兒,你先等等,姥姥還有話說。」
他回過頭,靜候下文。
明白他不願意在婚事上打轉,唐姥姥嘆口氣,緩緩地道︰「我收到了你二哥寫來的信,他說百里雙怪終于答應把孫女兒嫁給他了,他想請你替他率領迎親隊伍到南陽,省下他來回往返的時間,好讓他早點娶到你二嫂。你肯幫他這個忙嗎?」
唐凜霜沉默片刻,淡淡地回答︰「姥姥,您該知道我的難處才是。」
「好吧,我再另外派人去。」唐姥姥長嘆一聲,示意讓他離開。
※※※
唐二少的婚事讓整個唐門登時變得喜氣洋洋,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來,然而唐凜霜卻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唐門,只帶著幾個隨從前往青城山上的別苑。
他這一次出行,美其名是避暑,只有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他是想避開婚禮的氣氛,在婚禮沒結束前,他是不會回去的。
溫暖兒向來喜歡湊熱鬧,但是為了找機會和他相處,便拉了傅楷杰一起跟著他上山。
除此之外,原本她離家的目的之一便是闖蕩江湖,增廣見聞,久聞「青城天下幽」的美名,她當然得去瞧瞧青城山長成什麼模樣。
放眼望去,但見層巒疊嶂,蔥翠蓊郁,山路兩旁古木參天,濃蔭覆地,她光是看就覺得暑氣全消,心里馬上對前人的評價深有同感。
到達別苑後,見天色尚早,溫暖兒拿了行李,立刻換了件輕便的衣服,興致勃勃的想找唐凜霜去游山玩水,可惜他並不理會。
早已料到他會拒絕,因此她也不以為意,向別苑里的下人要了漁線和鐵絲,砍下樹枝做成釣竿後,便開開心心地跑了出去。
在進別苑以前,她就已經相好了路上的一條清溪,這時便拎著釣竿,拿著裝了蚯蚓的罐子到了溪邊玩耍。
她在溪邊釣魚、烤魚,一會兒玩水,一會兒打水漂,還撿了些色澤鮮艷的鵝卵石做紀念,可以說是玩得不亦樂乎。
不知不覺間,夜晚悄悄來臨。
※※※
眼看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溫暖兒卻遲遲未歸,傅楷杰忍不住擔心她的安危。
「凜霜,你說暖兒會不會迷路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出去找一下?」早知如此,他那時候就該陪她去!
唐凜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你為何這麼擔心她?莫非你已經不想要你的舊盟,而想要娶她?」
「舊盟?」傅楷杰愣了一下才想起一個多月前說過的謊話,連忙道︰「當、當然不是!只不過暖兒就像是我的親妹妹,我難免會擔心。」
雖然暖兒的追求大計他實在幫不上忙,但是至少不能扯她後腿,讓凜霜誤會他們的關系。
再度瞥了傅楷杰一眼,唐凜霜吩咐殘夏傳達他的命令,凡是別苑內不當值的守衛都得去找人,他自己則和傅楷杰一起走出了別苑。
站在幽暗的夜色中,他突然對自己的舉動感到奇怪,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站在這里。
找人並不需要他親自出馬,尤其溫暖兒不過是一個他答應為朋友解決的麻煩,只要讓手下去找她就已經足夠了,他為何會走出別苑?
暗楷杰絲毫沒有察覺唐凜霜的異樣,丟下一句「我們分頭去找比較快」,隨即匆匆離去。
略一遲疑,唐凜霜終究沒有走回別苑,選擇了和傅楷杰相反的方向。
他信步走在山路上,除了偶爾有些許月光透過交錯的樹蔭縫隙投射而下,大多數時候都是漆黑一片,不過這對他並不構成阻礙,他的眼力遠勝常人,仍然可以看清周遭的情形。
雖然是在找人,他卻沒有出聲呼喚她,只是沉默地走著。
遠遠的,一聲隱隱約約的狼嗥突然響起,在寂靜的黑夜中听來分外淒厲。
心念一動,他施展輕功,悄沒聲息地穿過樹林,迅速朝狼嗥傳來的方向奔去,奔到距離狼嗥所在還差了約莫半里的時候,他又听到了一聲狼嗥,但不同于上一次的長嗥,這回卻是短促的哀叫,伴隨著溫暖兒清脆的聲音。
「臭狼,你以為本姑娘會怕你嗎?想吃我?呸呸呸,看我的石頭攻擊──中!哼,我看你還神不神氣!」
听著那得意洋洋的宣示,唐凜霜緩下腳步,不自覺地挑了挑眉。
如果他猜得不錯,她應該是被狼給困住,所以才回不了別苑,但是為什麼她的聲音里听不出絲毫的驚慌,也沒有膽怯的意味,反而像是自得其樂呢?
為了一探究竟,他飛身上樹,施展輕功在樹林間竄躍,藉由濃密的枝葉和樹影隱藏自己的行蹤,片刻間便已欺到了離她不過兩丈遠的樹上。
只見她坐在一根橫出的粗大樹枝上,左手扶著樹干,右手纏著布條,手里還握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白石頭,而在樹下,一匹灰色的狼正齜牙咧嘴地瞪著她。
凝神望去,她非但全無懼色,臉上還笑盈盈的,看來開心的很。
這時他已經知道她是用石頭當武器,但是石頭再多,總有丟完的時候,他不明白她為何會那麼的從容自在。是因為太過愚蠢,不知道危險,或者是另有對策?
他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當那顆石頭砸中灰狼,又回到她手里時,他才發現原來石頭用線綁著,線的另一端則綁在她手掌上,只是線太細,所以他一開始沒有發現,隨後他又想到,她之所以在手上纏布條,應該是為了防止被線弄傷,同時也避免手滑失了武器。
雖然她有些得意忘形,但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能冷靜的想出保護自己的方法,既不驚慌也不害怕,更不是懦弱的等著旁人伸出援手,光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刮目相看。
這時,她清脆的聲音又在靜默中響起。
「來呀來呀,你不是想吃我嗎?怎麼待在樹下動也不動呢?喔,對了,你不會爬樹嘛!」溫暖兒扮了個鬼臉,朝樹底下的狼吐了吐舌頭,「哈哈,你咬不到我、咬不到……啦啦啦……」
灰狼憤怒地低吼,可是卻拿她沒辦法,在被石頭重重的敲了好幾下腦袋後,終于無可奈何的放棄了這個難纏的獵物。
跋走了那只倒楣的狼,她開心的直拍手,正要爬下樹時,突然感覺身旁多了一個人,驚訝之余差點掉下樹,還好那人及時扳住她的肩膀,她才免去跟地面親熱的命運。
她拍了拍胸脯,側頭看向來人,噘嘴道︰「討厭,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呀。」
「狼都沒嚇到你,何況是我。」
听到這話,溫暖兒猛地瞪大了眼,「你早就在這里了,可是卻眼睜睜看著我被狼欺負?」
被狼欺負?真虧她說得出來,明明就是她在欺負那匹狼。
意外的,他竟然有種想笑的感覺,雖然他到底沒有笑出來,但是臉色卻比慣常的冷漠和緩了許多。
他平靜地說道︰「你既然沒求救,我何需出面。」
這正是他一向的原則,從不主動管閑事,如果當事者並不積極想月兌離困境,他又何必替他出頭。
餅去屈辱的歲月教會了他一件事,人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萬不得已需要他人的力量,也得靠自己去取得──光是懦弱的等待別人的同情與憐憫,連爭取協助都不會的人,他不屑一顧。
「我本來以為這附近沒人,心想求救只是在浪費力氣,不如留著打狼,誰知道原來你在……」頓了一下,她皺皺小巧的鼻,隨即釋懷地揚起一抹微笑,「算了,反正光等著別人來救,自己卻什麼也不做,這種事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