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和秦夫人走進花園,一邊和熟識的人打招呼,一邊入席;剛坐定,唐回風便帶著溫文的笑容上前拜見,他們連忙起身回禮。
一陣寒喧後,唐回風疑惑地問︰「伯父、伯母,怎麼不見雪兒?」
既然婚事已定,他在秦家二老面前便不再如先前一般拘謹,改口稱秦舞雪為雪兒。
二老尷尬地對望一眼,干笑了幾聲。
「雪兒她……她臉皮薄,不好意思來,躲在房里呢。唉,這孩子,回去我一定得說說她!」秦老爺陪著笑臉,心中頗為不安。
唉,他不得不撒謊啊!總不成讓人知道他的寶貝女兒居然睡得跟豬一樣,怎麼叫也叫不醒,根本無法出席宴會。
不過撒了這樣的謊,唐回風會信嗎?就算信了,也不知道會不會介意。
唉!秦老爺想到一樁好親事可能就這樣搞砸了,心底忍不住要嘆氣,孰料唐回風的回答卻讓他喜出望外。
「伯父,雪兒就是這點可愛,您別怪她了。」
唐回風當然知道秦舞雪為什麼沒來,只是在她爹娘面前,他總得做做樣子。
他料定今天會發生一些事,不希望她因此被嚇到,甚至卷入混亂中,所以早已吩咐丁香迷昏了她。如果此時她出現在宴會上,他反而會覺得奇怪。
「你不介意就好。」秦老爺笑呵呵地直點頭,和秦夫人對望了一眼,二人皆暗自慶幸。
「伯父、伯母請慢用,回風尚需招呼其它賓客,必須先行告退,失禮了。」
唐回風躬身一揖,轉而招呼他人。
賓客陸陸續續入席坐定,待唐姥姥進入主位後,唐回風不再游走四方接待賓客,也入席坐定。
唐姥姥說了幾句蓬華生輝、招待不周之類的客套話,率先舉杯敬客,然後宴會便算正式開始。
盛放如雲錦的芙蓉花樹下,衣飾華麗的男女賓客互相談笑,場面一片熱絡。
一雙冷眼盯著正與賓客敬酒的唐回風,眼光中充滿嘲諷。
唐回風能風光的日子也只剩今天了,過了今天,唐門四少就成為過去。
只要他們一死,長房後繼無人,他這個二房當家理所當然就成為唐門掌門的繼承人,然後只要再下手除去那個老妖婆,唐門的一切就全是屬于他了!想著,那雙眼楮的主人唇邊不由得逸出微笑,笑容漸漸擴大,一種掩不住的得意便透了出來。
這時,身旁一道聲音響起。
「四叔,什麼事讓您這麼開心?」
唐焰刀捧著酒杯和酒壺,神采飛揚地坐到他身旁。
「沒什麼,就是高興嘛,大家都開心。」唐兢皮笑肉不笑,舉杯道︰「來來來,陪四叔喝酒。」
「沒問題!今天大哥特地解了我的酒禁,正要好好痛飲一番!」唐焰刀拿著酒杯和唐兢踫了一下,隨即一飲而盡,點滴不剩。
「那你得多喝幾杯,不喝以後就沒得喝了。」唐兢笑著幫他倒酒,心中冷冷地道,喝完了今天,以後你只能到黃泉找判宮劃酒拳了。
唐焰刀也禮尚往來的將手中的酒壺塞給了唐兢,大聲道︰「四叔,杯子太小了,咱們就用酒壺喝,這樣您也可以多喝些。這壺是佷兒珍藏的好酒,算是對您的一點心意。」
賊老頭,反正你今天就要死了,看在你好歹是凜霜老爹的份上,讓你喝個痛快再死!唐焰刀心中罵得爽快,嘴上也不含糊,抓起另三亞酒就灌了起來。
「好佷兒,不枉費四叔平日就看重你是個好男兒。」唐兢用力拍拍唐焰刀的肩膀,似乎極為高興。
看在這壺酒的份上,等一會兒他會吩咐那些殺手出手利落些,讓唐焰刀死得舒舒服服的。
叔佷倆各懷鬼胎,卻笑容滿面地暢飲起來。
對面席上的唐回風與唐月劍望著他們二人談笑風生的模樣,不以為意地舉杯淺酌。
一旁伺候的梔子忍不住問︰「公子,二少怎麼還那麼好,跑去找四老爺喝酒呢?」
「四叔總是長輩,焰刀去見他最後一面也不為過。」唐回風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我們也該上前敬酒,把握這最後的機會?」唐月劍示意梔子斟酒。
唐回風眉一挑,眼望對席,淡淡地回答︰「恐怕是沒機會了。」
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唐月劍見到一名婢女手捧托盤,緩步走向唐焰刀和唐競所坐的地方。
即使只有側臉,唐月劍也一眼看出是個生面孔。若是男人也就罷了,但唐門里沒有半個婢女是他不認得的。
「確實沒機會了,可惜。」他搖搖頭,啜了口酒,滿臉惋惜之色。
梔子放下酒壺,雙手合十,喃喃祝禱,「願四老爺早登西方極樂。」
唐回風笑睨了她一眼,注意力再度轉回對席,「我們看看焰刀怎麼應付吧,他應該知道如何不引起騷動地把事情處理掉。」
他不動聲色地與唐月劍繼續飲酒,腦中暗自推演著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對席的唐焰刀和唐兢渾然未覺,喝酒喝得正過癮。
「四叔,來來來,再多暍些。」唐焰刀舉起手中酒壺,又灌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見婢女正要送上酒肉,順手便抄起托盤中的酒壺。
「好,干一杯!」
唐兢仰頭大笑,舉杯欲飲,驀地瞥見托盤下銀光一閃,心中暗喜。
終于來了!炳哈哈,唐門是他的了!利刃如電,悄無聲息地插入唐兢胸口,直沒至柄——
他驚駭地瞪大了眼,笑聲突然停止,瞬間斷了氣。
以他的武功,這一刺來得雖快,距離又近,但要直取心髒也非易事;即使毫無防備,匆匆閃躲,刺客都難免刺偏幾分,更別提是在他已先發覺刺客的情形下。
可惜的是,正因為知道對方是刺客,注定他必死無疑。
他原本就計畫派殺手在宴會上殺了唐門四少,因此一發現刺客,他只是得意洋洋的等待身旁的唐焰刀倒下,孰料,倒下的卻是他。
他一心奪權,到頭來卻死得輕易,猶如鬧劇一場。
而行刺的婢女刺出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劍後,立刻撤手放開匕首,雙足一蹬,猛地竄進層層芙蓉樹林中,霎時不見蹤影。
事出突然,除了唐兢身旁的唐焰刀和一名婢女外,其它賓客全未察覺有異,仍舊自顧自的喝酒談笑。
蹲坐在唐兢身旁服侍的婢女因突來的變故而呆愣,見他仰天後倒,才乍然驚醒,張口欲叫——
「別嚷嚷!」唐焰刀搶先制止,一把扶起唐兢,讓唐兢背部朝外地靠在那婢女身上,掩飾身中匕首的事實,然後壓低音量,厲聲道︰「此處賓客眾多,不許張揚。你假裝四老爺暍醉了,立刻扶他回房,我去追刺客。」
那婢女顫抖著身子,唯唯稱是。
「記住,若造成混亂,我唯你是問。」唐焰刀再次叮嚀,隨即轉身竄入芙蓉樹林。
她慢慢扶起唐兢,步履蹣跚地準備退席,卻見唐回風與唐月劍並肩而來,仿佛見到了救星,心中暗暗呼喊。
「大少,四少,四老爺他……」她伯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唐回風搖手要她別再往下說,溫言道︰「我們在對面都看到了,你現在和月劍一起扶他回房,然後通知我四嬸,我去向老夫人稟告此事,請她老人家定奪。」
她點點頭,偷偷瞧了唐月劍一眼,見他對著自己微笑,心稍稍安了些。
唐月劍接過唐兢的尸體,讓他依著原樣靠在身上,低聲安撫那婢女,「你別怕,我們會處理好一切的,快走吧。」
于是,在不驚動賓客的情況下,唐兢被帶離了會場,唐回風則笑容不變,若無其事地走到主位,附在唐姥姥耳邊稟明了刺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