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無義。」護士小聲地喃喃,轉身走了出去。
什麼?她剛才說什麼?說他嗎?他無情無義?他覺得自己做得夠多了,居然還被人家冠上一個這樣的罪名?真是天理何在?!趙世皓真是好氣又好笑。他丟下工作送病人入院,還兼職當護士,把她們的工作也做了,還落得個無情無義的下場?
算了,不跟她們計較那麼多。他掏出手機,打個電話回公司,讓他們通知溫綠綺的家人。然後交待小芬暫時在這里看著,他才離開醫院。
他今天做的,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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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何子然的任何消息。
每天都有打撈上來的尸體的名單出來。每天,溫綠綺都在等待他的消息,她好怕讀出來的名單有何子然的名字。短短的幾天,溫綠綺嘗透了人間的哀傷、悲痛和絕望。
每天擠在政府部門等消息的家屬互相地轉告,他的家人某某還沒有消息,可能還有生還的希望。當出來宣布人名的時候,生還者的家屬歡天喜地,死亡者的家屬悲痛欲絕。死亡和生存原采可以離得這麼近,快樂和悲傷只有一線之差。
溫綠綺沒有和任何人交談,在角落里坐下來靜靜地來等消息,晚上靜靜地離去。
政府人員承諾,救護組將分幾班人,日以繼夜地展開搜救工作,力求在還有生還機會的時間里救回遇難者。晚上如果有消息,亦會以電話第一時間通知家屬。新聞每天都有報道搜救的情況,她尤其討厭主播報道時那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或許是她沒有嘗試過失去最愛的人的滋味吧?
而她,為什麼最愛的人總是要離開她,才二十二歲的生命已經承受了兩次失去最愛的痛楚,人生為何如此坎坷?失去母親,上天償還她一個子然,讓她以為,她可以永遠擁有上天補償她的幸福。可是老天總愛和她開玩笑,總喜歡捉弄她,在她以為可以捉住幸福的時候,卻又殘忍地收回這幸福,總在她最幸福的時候奪走她的幸福。
鮑司,她沒有回去上班。每天像個沒有生氣的木頭人——樣在兩點一線上面游走,她的世界,早已經在那天早上從報紙上看到子然的名字那一刻粉碎了。
「女兒,吃飯,好嗎?」溫樹德看著魂不守舍的女兒,心痛得老淚縱橫。他以為女兒會一直這樣快樂幸福地過去,可是天不遂人意。
「爸爸,我不餓。」她機械地回答。
「不餓也要吃,你已經幾天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了。」溫樹德過來勸女兒。
「但我真的不餓。」
「就當陪爸爸吃飯好嗎?你不吃飯,爸爸一個人吃,一點意思也沒有。」溫樹德說著說著聲音都哽咽了。
「爸爸?」溫綠綺轉過頭來看著父親。父親為什麼老了這麼多?瘦了這麼多?是她做女兒的錯,是她連累了父親,讓父親為她擔心。
「吃飯,好嗎?」溫樹德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女兒。
「對不起!爸爸,我們去吃飯。」溫綠綺站起來向飯廳走去。
溫樹德拿起遙控器想關掉電視機。
「爸爸,讓它開著,好嗎?」溫綠綺在飯桌那邊請求。
溫樹德又怎麼可能不答應女兒這小小的請求呢?在什麼也不能為女兒做的時候,他又怎麼能忍心違背女兒這小小的請求呢?
「爸爸吃飯。」溫綠綺盛好飯,坐下來,一個勁地往嘴里扒米飯。
「吃菜呀。」溫樹德把菜夾到女兒的碗里。
「謝謝爸爸。」綠綺的淚水沿著兩頰流進嘴里。今天,的菜加上眼淚,顯得咸了。她不敢抬頭,怕父親看到自己的眼淚。她這個做女兒的已經讓父親操碎心了。
「搜救已經進行到第五天,今天有五具尸體被打撈上來。具體名單為……請家屬盡快與政府部門聯絡。生還者沒有。專家認為,天氣的惡劣使遇難者的生存機會減少,政府部門承諾不放棄搜救工作,不會放棄每一個有可能生還的遇難者,將繼續在附近的荒島上進行搜救。下面是另一則新聞報道……」
吃飯的兩個人都停下來听新聞的報道。
「爸爸,我吃飽了。」溫綠綺扒完一碗飯,放下筷子對父親說。
「喝湯,是你最愛喝的蘿卜湯。」
溫綠綺又溫順地喝了一碗湯。看著溫順如貓的女兒,溫樹德寧願看到平時淘氣不听話的女兒,至少她快樂。
晚上躺在床上,溫綠綺的眼淚終于可以好好地釋放。用被蒙著頭,哭得肝腸寸斷。
門外,溫樹德站著傾听了一會,舉起想敲門的手最終還是輕輕地放下。他也嘗試過失去最愛的人的痛苦,為什麼女兒要重復他的痛苦?如果可以,他願意全部的痛苦由他來承擔,只要女兒快樂便無怨。
讓她哭個夠吧,壓抑痛苦更加痛苦。溫樹德搖搖頭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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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過去了,當地政府宣布搜救工作接近結束。總結有多少人生還、多少人死亡,還有一小部分人,只用一個詞語——「失蹤」。大家都明白,這個失蹤和死亡沒有兩樣,死亡還可以找回一具尸體,失蹤就連尸體也沒有了,也許早就入了魚月復。
沒有子然,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只是過得有如行尸走肉般麻木。溫綠綺五彩繽紛的世界,早隨著失事的飛機落人大海,沉沒了。
「阿綺,你家的信箱滿了,還不去拿信。」鄰居有人來敲門告知該拿信了。
「哦,謝謝你。」溫綠綺拿了信箱鎖匙,打開門向鄰居道謝。然後下樓把信箱里的信件宜傳單什麼的全部拿上來、扔在茶幾上,她實在沒有心情去翻看。
「啪。」一封信掉到地面上。她彎腰撿起來,是從美國寄回來的信,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是子然的。
溫綠綺欣喜若狂地拿起信,緊緊貼在心口。這是子然的信,他會不會沒有坐上飛機呢?做夢吧,報道上明明有他的名字,那麼,會不會是一封來自天國的信?子然讓它掉到地上,引起她的注意?
這些都是夢想,這是一封他回國之前寄出的信,郵戳上的日期是他登機前的日期。
她用顫抖的手小心地拆開信,還沒有看,眼淚已經滴落。有什麼比失去最愛的人更痛苦的?
綺︰當你讀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站在你面前了。
才看了第一句,眼淚就已經模糊了視線。他說,當她讀這封信的時候,他可能已經站在她的面前。可是沒有,她的面前只有他的照片,正對著她溫和地微笑。
子然,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掉,你不知道,你的離去會有人為你哭泣傷心嗎?你說過最不願意就是看到我流眼淚,可你卻讓我傷透了心。用衣袖拭去眼淚,溫綠綺繼續看下去。
再過幾天就是我回國的日子,計算著這封信送到你手上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回到了你的身邊,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給你寫信,因為我的思念已經太滿了,沒有辦法多等一分一秒,我要立刻讓你知道。因為我怕我的思念太重,會讓飛機也飛不起來……
子然,我知道飛機為什麼一頭栽入大海了,因為你的思念.太重,太重。溫綠綺在心里輕嘆,視線又模糊了。
我很想念你,也希望你能像我想你那樣想著我;可我又怕,怕你想我像我想你那樣,想得心痛。所以,我好想對你說,別想我,讓我一個人承受想你的痛楚吧。我只想看到你快樂,永遠快樂,不要看到你痛苦,即使是因為想我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