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檠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開始想念他的家人。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應該會很難過;但事實上他並沒有死,而是活在另一個時空!
大家都會想念他才是,只除了未央;未央不戀家,不喜歡他,甚至從不親近父母,讓他這個哥哥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才好。
罷了!如今想再多都是多余,他人已經不在那里。
但到底是什麼樣的因緣際會,讓他來到這里?在二十世紀他還有好多事要做,明天有好幾個會要開,人事調動也尚未決定,公司也需要擴展……
最重要的是下個月母親的生日,他答應要帶女朋友回家的,這下全都做不成了。
他實在不該到這里來的。
棒天一早,在王恆的陪同下,佟未檠在前院里散步。
"王恆,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我一個人就行了。"佟未檠實在不喜歡有人跟在他身邊。
"老爺要我緊跟著你,免得你又出事。"王恆的忠誠稱得上是府內第一。
佟未檠嘆了口氣,繼續向前走。
在不遠處有幾個婢女正在打掃,佟未檠為避免打擾她們,便在小徑旁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少爺是不是累了?"
"不,前面有人在打掃,我們不要吵到她們。"佟未檠把衣擺提起放在膝上,這種復雜的衣服,他還穿不習慣。
王恆噤聲不語,少爺的行為讓他訝異。
"現在是什麼年代?"佟未檠想要知道自己在哪個朝代。
"現在是大宋紹興十二年。"王恆必恭必敬的回答。
"紹興十二年……原來我來到了南宋。"佟未檠喃喃自語。
在他的旁敲側擊下,他知道原來韓問霽是個成天花天酒地、好吃懶做的人,甚至還有人說韓問霽活過來是禍害遺千年。
听到那些評語,讓他這個"代理人"都覺得尷尬。
至於那晚,听說韓問霽是為了慶祝新婚,最後一次上酒樓──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而在他酒里下毒的是曾和他有過節的王海;現在王海已經被抓進官府了。
後來他听說是葉毓池救了他的命。這麼說來,他是應該前去道謝才對。
只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只得先緩緩。
佟未檠轉頭看了看婢女,又回頭面對王恆。
"你們這里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很好命,都可以三妻四妾?"這點是他最好奇的。
"少爺?"王恆很訝異他問話的方式,臉上隨即露出疑惑。
察覺自己的錯誤,佟未檠立即改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有三妻四妾?"
王恆以點頭代替回答。
"是嗎?這里的男人還真是幸福。"
即使如此,他還是希望能回到二十世紀,畢竟那襄才是他的家,而且他沒有留在這襄的任何理由。
佟未檠又好奇的追問︰"王恆,如果昨天我不幸死了,誰最難過?"
王恆馬上回答,"當然是老爺、夫人。"
"那誰最不難過?"
"少爺,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你老實說無妨,我要听實話。"
王恆面有難色的回答,"這……恐怕是少夫人吧!"
彼秋水?
佟未檠低頭一笑。
也對,不論她是為了什麼理由嫁給韓問霽,他總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丈夫。而且在新婚當晚他就令妻子難堪,這樣的男人即使死了,沒人為他掉淚也是應該的。他能理解顧秋水的心態,這絕不能怪她薄情。
但如今丈夫沒死,顧秋水又會如何做呢?他實在很想知道。
佟未檠起身道︰"我現在要去看我的妻子,我想,你總沒有理由跟了吧。"
金色的光絲透過綠影更顯薄弱,涼風一吹,綠葉擺動,光絲也跟著變化,數十種影像在一瞬間變化萬千,讓人目不暇給,不忍移開目光。
一個嬌弱的身影端坐在涼亭的椅子上,雙手撐著下巴,眼楮跟著光影轉動,沒注意到有人正朝她走來。
樹葉被風吹得窸窣作響,掩蓋了來人的腳步聲,來者也不驚動她,就這麼躲在樹後。
不知身後有人的顧秋水開始吟詩,"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而今有誰飲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一聲長長的嘆息,傳進樹後人的耳里。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泵娘,你所吟的是李清照的詞吧?"佟未檠由樹後走出。他原是想去見顧秋水的,沒想到卻在這里耽擱了。
嬌弱的人兒似乎受到驚嚇,緩緩轉過身,瞪大了眼看著佟未檠。
佟未檠沒想到自己會遇見這樣一個清秀小佳人,她是誰呢?
彼秋水見來者是韓問霽,急忙站起,朝他行禮。
佟未檠扶起她,"不用行禮。剛剛很抱歉,打擾到你了。你是?"在這種時代,讀書的女人不多,他記得韓問霽是獨生子,沒有姊妹,難不成她是婢女?
彼秋水抬起頭,半是訝異半是疑惑的盯著他。
佟未檠溫柔的直視她,"怎麼,我臉上有什麼?"
"不。"顧秋水又低下頭。
"還是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猶豫一會兒,顧秋水緩緩開口,"夫君,妾身是秋水,你的妻子,你忘記了?l
原來她是顧秋水。佟未檠立即找理由搪塞,"我怎麼可能忘記,只是想跟你玩玩罷了。你怎麼獨自一人在這里,沒人陪你?"
"妾身只是覺得外頭風景很美,一時忘情地走出來,夫君切莫生氣。"顧秋水小聲說著。
在她的印象中,韓問霽是個很容易動怒的人。雖然新婚當晚,他棄她於不顧,逕自跑到酒樓,還差點被人毒死,不過她卻一點也不難過。畢竟他們並沒有感情,即使他真的死了,她也不為所動。只是今天的韓問霽好像有些不同,至於是什麼地方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說真的,她真的很怕韓問霽生氣。
看穿顧秋水的顧忌,佟未檠說道︰"我為何要生氣?外面的風景將你引出來,你就該好好享受這得來不易的時刻,我不會生氣的。"
佟未檠抬頭看向天空,以前他哪會有這種閑情逸致,如今……
"唉!"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老實說,顧秋水相當討厭韓問霽,盡量不與他踫面,不跟他說話;不過大難不死的他好像有些不同,無論是行為、語氣或是神色,都與從前大相逕庭。
"夫君為什麼嘆氣?"她忍不住開口。
面對顧秋水的溫柔,佟未檠卸下了心防。"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覺得這里變得很陌生,我很難適應。"
彼秋水對於他的回答不知要如何回應;這是他住了二十三年的家,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變得陌生?
佟未檠見她一臉疑惑,苦笑道︰"我這麼說你一定無法了解。算了,不要談這些事了。你剛剛吟的詞,我記得是李清照的'聲聲慢',說的是國家的殘破與自己的喪偶。你也有這種心情嗎?"
"妾身沒有那種意思,只是一時想起這闕詞,請夫君不要責怪。"顧秋水眼中出現恐懼,頭垂得更低了。
韓問霽有這麼恐怖嗎?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其實我不容易生氣的,你不要這麼怕我。"佟未檠溫柔的道,欲伸手安慰她,她卻急忙退開。
面對顧秋水的害怕,佟未檠不禁有些失望。"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怕我。"
"夫君,沒有的事,你不要亂猜測。"顧秋水慌亂的說。
看著顧秋水低垂的頭,他不禁暗嘆一聲。如果他必須以這面貌在這里度過一輩子,那麼他得和眼前這個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女子好好溝通才行,否則是沒有辦法一起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