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哲靖震驚得無以復加,三年前的一幕緩緩地在眼前重現。
心蓮和趙哲靖是喝一個人的女乃水長大的。雖然生為太子,但他對女乃娘十分敬重,連帶地對生性怯懦的心蓮也非常憐惜和照顧。久而久之,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和心蓮也就理所當然地被視為天作之合的一對。女乃娘過世後,趙哲靖自然地將心蓮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呵護備至,而在心蓮的心目中,趙哲靖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她今生的依靠。
但自從進了學堂、自從太子伴讀蔣子墨出現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趙哲靖意外地發現心蓮的眼光開始繞著斯文的蔣子墨打轉,那份少女情竇初開的羞澀令她不自覺地流露出對蔣子墨的欣賞,這使趙哲靖的自尊心受到無法忽視的傷害。不!他絕不允許這樣的情形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太子的尊嚴也絕不能受到一個臣子的冒犯。盡避蔣子墨滿月復經綸、才華橫溢,但他和自己心儀的女子眉來眼去,這讓身為太子的趙哲靖覺得很沒面子,因此他想方設法地阻撓他們見面,甚至不惜逼杜心蓮離開皇家的學府。
而心蓮就因此對他冷淡起來,不復往日的熱絡。她不稀罕當他的太子妃,只希望今生能與心中的男子相依相伴。榮華富貴在她眼里恰似過眼煙雲,而那種心靈的契合才是她夢寐以求的理想。
一個春日的下午,趙哲靖匆匆地走向杜心蓮的閨房,青梅竹馬加上他私心里早已認定她會是他今生的伴侶,所以他根本沒將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放在心上,仍是毫不顧忌地直闖她的香閨。
「太子殿下,你不能進去。」丫鬟喜兒驚慌地堵住自家小姐的閨房門口。
「為什麼?難道里面藏著見不得人的東西嗎?」趙哲靖質問。一個小小的丫鬟居然也敢口出不遜!他伸手椎開喜兒嬌小的身子,邁步走入內室。
「太子殿下,小姐今日身子不適,已經睡下了。」喜兒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生怕一不小心引來殺身之禍。
「是嗎?」趙哲靖的目光柔和地望向粉紅色的羅帳,「那本宮更要看看她了。」這丫頭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害他老是懸著一顆擔憂的心,多久沒見那張燦若春花的笑臉了?這使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揭開床帳。
杜心蓮病懨懨的面容映入趙哲靖關切的眼底,他不由上前握住她的手,這使杜心蓮受驚地睜開水靈靈的眼楮,「殿下,你……」他怎麼可以毫無顧忌地闖入自己的閨房呢?
「小姐,太子殿下一定要進來看你,我……我攔不住他。」喜兒見小姐神態自若,心中暗叫好險。幸好自己示警及時,才不致出了紕漏,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呀!
「蓮兒,你哪里不舒服?有沒有傳太醫來看看?」趙哲靖緊張地一探杜心蓮光潔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燙的感覺,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殿下,蓮兒只是偶感風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杜心蓮神色中透著一絲不安,這讓趙哲靖心頭疑竇頓生。看起來他好像不怎麼受主人的歡迎呢!
「你沒事就好。」趙哲靖見她衣衫單薄,免不了叮嚀一番,「記得多穿件衣服,別又凍壞了。」
「謝殿下關心,蓮兒會照顧好自己的。」杜心蓮邊說邊打了個呵欠。
「那我過會兒再來看你。」趙哲靖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來。剛走到門口,忽地自杜心蓮的床底傳來一聲響亮的噴嚏,這使趙哲靖狐疑地回過頭來,難怪他一走進來就覺得這里的氣氛怪怪的。
喜兒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守在杜心蓮的床前。杜心蓮更是花容失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搪塞過去。
「床下是誰?還不快滾出來!」趙哲靖厲聲喝問,臉色鐵青。他隱約猜到床下的人是誰了。
「太子殿下,是我。」蔣子墨灰頭土臉地鑽出床底,神情狼狽之極。他是受邀而來的,誰想還沒和心儀的人兒說上幾句,就听見太子到來的消息。他知道太子一向對他心懷不滿,要是讓太子看到自己和杜心蓮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要了自己的命才怪,因此情急之下才躲到了床底。
本來趙哲靖一走,這件事就人不知鬼不覺了,哪曉得在緊要關頭一粒灰塵無巧不巧地落入了他的鼻孔,讓他在趙哲靖面前無所遁形。這樣一來,他的形跡顯得更加可疑起來,這回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蔣子墨!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入蓮兒的閨房,毀壞蓮兒的清譽。你用意何在?」趙哲靖勃然大怒。
「太子殿下,臣只是來探病的。」蔣子墨有口難言,不禁臉如死灰。
杜心蓮慌忙翻身下床,跪倒在地,「殿下,是蓮兒讓他進來的,你要怪就怪蓮兒吧。」言罷哭了起來。
「你!」趙哲靖見她猶自幫蔣子墨說話,一口氣無從發泄,猛地拎起蔣子墨的前襟,奮力將他拉出門去,「快滾,別讓本宮再看見你!」
「太子殿下,微臣真的沒有做什麼傷風敗俗之事。微臣和心蓮姑娘之間是清白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心蓮姑娘的為人呵!」蔣子墨情急地解釋著。
他不說還好,他越是袒護杜心蓮就越讓趙哲靖生氣。只見趙哲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拳頭越握越緊,若非礙著杜心蓮的面子,他早打得蔣子墨滿地找牙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覺得自己越描越黑了嗎?」趙哲靖冷笑,「如果你真的沒做什麼虧心事的話,又何必躲到女人的床底下去呢?」有膽量放火沒膽量承認的家伙!
蔣子墨的臉頓時青白交錯,「太子殿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若你還是不信,微臣只有一死以表清白了。」
見他要以死明志,杜心蓮惶急地變了臉色,「子墨,你千萬別做傻事,他不相信我們沒關系,只要我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趙哲靖額上的青筋劇烈地跳動著,他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凡夫俗子。一旦此事傳出宮去,他豈不要成為世人的笑柄?「蔣子墨,你要死就死得干脆點,又何必在那兒惺惺作態呢?想以此贏得蓮兒的同情嗎?」
蔣子墨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為了證明自己和杜心蓮的清白,他驀地向一旁的雕花石柱用力撞去,只听轟然一響,霎時腦漿四濺,蔣子墨四肢一陣抽搐,隨即嗚呼哀哉……
杜心蓮無法置信地看著蔣子墨緩緩地倒臥在血泊中,驀然不顧一切地飛奔到他的身旁,撫尸痛哭,「子墨!子墨,是我害了你呀!」她淒慘的哭聲響徹天際,令人不忍卒听,丫鬟喜兒急忙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趙哲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蔣子墨的慘死令他目瞪口呆。他雖然沒殺伯仁,伯仁卻是因他而死的呵!面對哭得驚天動地的淚人兒,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才好?
「蓮兒,他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答應你一定將他體體面面地下葬,這總可以了吧?」在當時還是年輕氣盛的趙哲靖看來,蔣子墨本就死有余辜,誰讓他膽敢搶他的女人呢?
「你以為死的是一條狗嗎?」杜心蓮冷然地斜睨了趙哲靖一眼,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我承認自己措辭重了些,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趙哲靖亦覺自己理虧,誰知道蔣子墨會憤而自裁的?見杜心蓮為他哭得這麼傷心,趙哲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當下悻悻然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