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車停在咖啡店的專屬停車場,雷昱野也往山上去,一路追尋她的行蹤。照說她那麼大一個人,不可能走丟,一定晚上就會回家,但他不願等到那時,因為她詭秘的行事,讓他感到事態嚴重,非常介意。
她干嘛對他說謊?有事不能直接問他嗎?還有,她到底跑到山上來干嘛?猜不透當中的環節,他煩躁得快發瘋了。
一路往山上去,人越來越少。他邊走邊往來梭巡,遲遲沒發現伊人芳蹤,不禁心中焦慮。他會不會跟她走了不同的路?她會不會早就下山了?
她不慣登山,獨自一人,不會出什麼意外吧?腦中剛閃過這念頭,就瞥見路旁的灌木叢有道青影—一是條赤尾青竹絲!
她該不會被毒蛇咬傷,性命垂危地受困山里吧?這念頭讓他悚然一驚,仿佛被人拉緊了神經,腳下走得更快,邊走邊喊她的名字。
「莫靜蕾——莫靜蕾——」啾啾瞅——鳥叫悅耳作答。
「莫靜蕾——莫靜蕾——」唧唧唧——蟲鳴宏亮響應。
「莫靜——」
「吵死了!」一句咒罵從頂上砸下。
有人?猛地朝聲源望去,上頭有個平台,用籬笆圍起,隱約見到似有炊煙,雷昱野心頭一喜,加快腳步上去,隔著籬笆,見到一個老人半臥在一塊大石上。
這老人身材瘦小,發須盡白,但看來精神矍鑠,讓人猜不出確切年紀。
他身穿深色復古唐裝,一手枕在腦後,蹺著腿,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嘴里咬著桿長煙斗,啵啵啵吐著煙圈,十分悠哉。
雷昱野站在籬笆外,禮貌詢問︰「請問一下,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人經過?她個子不高、長頭發……可能還穿著很多衣服。」問完了,老人卻毫無回應,仿佛充耳不聞。
「老先生?」雷昱野奇怪地喚了聲。要不是方才罵他的聲音听來蒼老,而這里除了老人以外沒別人,他恐怕會以為他是個聾子。
啾啾啾……唧唧唧……回應他的,還是只有鳥叫蟲鳴。
般什麼!雷昱野很快沉不住氣,推開籬笆門,走到老人面前。「老先生,請問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人經過?她一一」
「吵死了。」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話。
雷昱野臉色凝住,頓時冒火。這死糟老頭,別人客客氣氣地問他,不答就算了,這什麼鬼態度?
「你剛剛在那鬼吼鬼叫,把天地靈氣都攪亂了。」老人怪罪。
呼!呼!忍耐、忍耐。「抱歉,我是一時情急。」
「你再說一次,她長什麼樣子?」
「個子不高、長頭發,可能還穿著很多衣服。」老人靜默幾秒,淡淡道︰「你又沒送我水果禮盒,我為啥要回答你?」轟!爆炸。「你個老瘋癲,馬的神經病!」氣死了,害他浪費那麼多時間,雷昱野轉身就走,邁出幾步,听到身後傳來一句一一「是不是長相秀氣、膚色白淨、眼角有顆痣?」雷昱野霍地頓住,微僵地回頭看他。「你——」
「我要吃烤蕃薯。」老人忽地天外飛來一筆。
「……什麼?」他臉色古怪,覺得這老頭秀逗得厲害。
「我說,我要吃烤蕃薯。」老人終于看向他,對著他兩眼一翻。「年紀輕輕就耳背啊?要我說兩次,嘖。」
「我沒有烤蕃薯。」雷昱野咬牙,努力忍住掐死他的沖動。
「我知道你沒有。後頭的廚房,地上有一籮筐蕃薯,你去烤就有了。」老人指指後頭的紅磚瓦舍。
「開什麼玩笑!我急著找人,哪有空烤什麼鬼蕃薯!」老人不再說話,仰天躺下,旁若無人地繼續吞雲吐霧。
雷昱野怒視他,但好不容易有線索,又不能就這麼走了……Shit!
就去廚房看兩眼,很麻煩就拉倒,心中髒話連連,他大踏步走到房舍後頭的廚房,高大身軀蘊滿怒火,砰一聲,用力推開門。
一陣濃煙撲面而來,燻得他眼楮一閉,再睜開眼,發現破爛的廚房全是落後設備,而燒著火的爐灶前蹲著一個身影,那是一一「莫靜蕾?」他錯愕叫道。
她回過頭來,見到他,顯然也極意外,整個人愣在那里。
「你在這干嘛?」終于找到她,他卻滿月復疑竇。
「我……」她瞄眼手上的柴薪。「我在烤蕃薯。」
「……」他找她找得快瘋掉,她卻在這烤蕃薯?「你到底是……」
他眼角抽搐,覺得腦神經快斷裂。
她抹掉被柴火燻出的眼淚,咳了幾聲,用微帶鼻音、可憐兮兮的聲音說︰「能不能讓我把蕃薯烤好再說?」
晴空萬里,微風宜人,涼蔭舒爽,蕃薯燙手。
悶熱的廚房里,兩個都市人汗流浹背,笨拙地跟那原始的爐灶奮斗好久,好不容易烤好蕃薯,緊張的氣氛全沒了,他甚至差點忘記自己是來干嘛的。
此時,坐在樹蔭下,他們默默剝著蕃薯,氣氛有點沉滯。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終于,她開口打破沉默,想了想,又修正道︰
「我是說,我不是惡意騙你的。」她沒想到自己偷偷模模的行動會被他戳破,而且他居然還找到這來,讓她錯愕、尷尬又有點倉惶。
「你到底來這干嘛?」她低頭,很慢地咬了口蕃薯。「我听說,有別的電台找你過去。」果然是為了這個。「關于這件事……沒跟你說過,是我不好。」他耙耙發,試著解釋︰「我只是沒把它當一回事,因為我立刻就拒絕了——」
「你說什麼?」螓首猛抬,她驚愕打斷。「你拒絕了?」
「怎樣?」她的大反應讓他納悶。「有什麼問題嗎?」她沉默很久,用很低的聲音說︰「沒關系……你不用顧慮我……」
「什麼?」他詫異,在狀況外。「我拒絕跟你有什麼關系?」她咬咬唇,干澀道︰「德森都跟我說了,你已經決定要去……」他驀地瞪眼,恍然大悟,跳起怒罵︰「那個混蛋!」握住她肩膀,對她澄清︰「我才沒要去,你別听他鬼扯。我好端端跳槽干嘛?」
「可是……」她感覺錯亂。原本以為他是誤解自己,為此惱怒,所以只好改變決定。難道不是?「他干嘛騙我?」
「大概是要你幫忙勸我走吧。」他嘴角一抽,決定回頭要去找那個制造混亂的渾球算帳。「他認定我在廣藝電台很不幸,想幫我月兌離苦海。」他隱瞞了部分實情。事實上咧,德森對他們交往的事很有意見,認為他是長期壓力過大,導致神智不清,才想借此打入別人的小團體,所以在他拒絕後,堅持要他考慮幾天,好好想清楚再作答。這番內情他不想在她面前討論,那時在健身中心才對來電的德森推說回家再說。
「你……真的沒有要走?」她愣愣望著他,不覺揪緊了手。
看她那不敢置信的模樣,他突然想笑,挑眉道︰「嘿,怎麼?這麼怕我走啊?」故意調侃她,卻見她認真點頭。
連日來高懸的心終于落下,她松一口氣,喜出望外。原來一切是場誤會!傻傻憂愁了那麼多天,該笑話自己,但只難忍滿心的慶幸。
「因為你……」她閉上眼,喜悅呢喃︰「你是我工作的醍醐味。」那麼溫柔真誠的聲音,可以把鐵石心腸都融化,何況是一顆為她傾倒的心。雷昱野怔怔瞧她,忽然口拙了,不知該說什麼好。什麼醍醐味……明明是這麼怪的形容,怎麼卻讓他心口暖暖,滿是柔情。
「你怎麼不直接問我、弄清楚再說?」搞得奸人得逞,誤會一場。
「你沒跟我說,所以我以為你是不知該怎麼開口。」她頓了頓,輕聲道︰「我知道你在廣藝電台受限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