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t!死狗!活膩了嗎?」瞪視前方林木,他怒得破口大罵,試著踩了幾次油門,輪胎都只空轉。瞄眼外頭的雨勢,擰眉道︰「你在車里等著,我去外頭看看。」不等她回答,熄火換檔,逕自開門下車檢視。
只見車胎陷入大雨造成的泥沼中動彈不得,最慘的是有幾塊岩石好死不死卡住退路,他不抱希望地按著車頭推了推……有用才怪。
正在頭大,听到一句︰「我來幫忙。」她不知何時已下車走來。
「不用了。」他搖搖頭。「兩個人弄不好的,要找人幫忙。」抬頭仰望暮色,急促的雨點打得眼楮微疼,反射性低頭閉了閉眼,他臉色陰霾,心情糟透。想到她今天生日,還踫到這種倒楣事,雖然不是自己的錯,心里還是有點過意不去。都怪他無聊雞婆,要是沒提議要送她就沒事了。
「今年……」她模糊的話語在此時傳來,但雨聲太大,听不清楚。
「你說什麼?」他掉頭看她,用喊的問。
她提高音量︰「今年生日我也會許願,希望林澤老師能上你的節目。」啊?他愕然,臉色古怪。她干嘛忽然說這個?沒頭沒腦的。
雨下得好大,嘩啦嘩啦淋在身上,她早跟自己一樣成了落湯雞。
他看著她腳踩高跟鞋踏在爛泥里,雪白足踝沾上一片泥濘……難道她是看出他的消沉,想借此鼓舞他?問題是,她應該比他更不爽才對吧?
「神經……」月兌口喃喃了句,他像被戳中哪個笑點似的笑了,也扯開嗓門說︰「你忘了嗎?願望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
「不會的。一個人的願望可能不夠力,所以說出來不會實現,但兩個人的願望就不同凡響,說出來一定行。」不知打哪來的自信,非常篤定。
他听得大笑。噢!這情形多荒謬,下著傾盆大雨,他們站在車外,在雨中喊話,不是在討論怎麼月兌困,而是在討淪願望會不會成真?最奇怪的是,看著眼前的她,雨點打在身上諒涼的,他心里卻沒來由的暖暖的……這時,見她伸手抹掉臉上雨水,赫然想起她不久前才感冒痊愈,他心頭一凜,收住了笑。「你先回車上,免得又著涼了。」
「等一下。」她跨前一步,將兩手搭在車頭上。
她要推車?「不用浪費力氣了,沒用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他原本不以為然,想他一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都沒轍了,她一個弱質女子能濟得了什麼事?但是,眼看她神色堅定,他心中一動!對了,她是莫靜蕾,也許……說不定……不覺屏息望住她,但見她目光一凜,氣勢十足,奮力一推——「……推不動。」她抽腿退回一步,恢復優雅站姿,很干脆。
他沉默,再沉默,最後伸出右手捂住半張臉,深吸一口氣克制,卻還是在五秒後爆出狂笑。老天!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剛才那一瞬間,居然真以為會有什麼神奇的事發生……她是莫靜蕾又怎樣?喔,糟了,他開始懷疑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你以為你是什麼?神力女超人嗎?」他邊笑邊問。
「我是壽星,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她撥開貼臉的濕發,認真道︰
「你不就跟我說生日快樂了?」什麼跟什麼!听她把那說得像個奇跡似的……直到一個念頭在腦中轉了轉,笑意頓凝。該不會除了他之外,沒別人跟她說生日快樂吧?她人緣差成這樣?
這個外星人說她很寂寞……不知怎地,這句原本可笑的夢中對話咻地鑽入腦海,他看著雨幕中比自己小上好幾號的縴細女子,胸口猛地一糾。
混帳東西……那些家伙還有良知嗎?收了人家的棒棒糖,卻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好吧,要在以前,他肯定也會不想跟她有所牽扯,但現在他卻覺得她人其實滿好的,甚至有點想幫她申辯一一也許,她只是不懂得表達自己。
有種異樣感受讓他不自在,一時難以直視她。「我去找人來幫忙。」搬來救兵,折騰半天,終于救回車;拿到蛋糕,送她到家,已近午夜,雨停了,生曰也快過完了。
他耙耙仍有濕意的頭發,不知該說啥好。「真是一團糟……」
「沒這回事。」她正色道︰「我今天很高興。」他扯唇一笑。等她告別下車,他透過按下的車窗目送那背影……喔,她真狼狽,這次他悶笑。瞧她那一身濕皺皺的套裝和髒兮兮的高跟鞋,但是多奇怪,他居然覺得這個莫靜蕾,比那個總是整齊得體的莫靜蕾要可愛得多。
一股莫名沖動,使他隔窗叫住那身影︰「喂!」等她回頭,他才發現自己是想再說一次一一「生日快樂。」語氣里,藏著連自己都沒發覺的溫柔。
而當那雙明眸因自己的話綻放異采時,他也沒發覺自己的心跳變快了。
如果上次她的眼楮讓他想到精油燈的溫煦燈光,這次他想到的,則是燦爛的煙火、怒放的花朵……總之,都是些美麗得不可思議的事物。
站在人行道上,莫靜蕾的心跳也快了;她怔怔注視著他,昏暗雨夜里,路燈的光映在車窗內他的臉上,使那陽剛線條顯得出奇溫暖。
他身體前傾,靠著窗沿的手臂袖口卷起至肘,不似一般天天坐辦公室的白領族那樣蒼白瘦弱,而是膚色黝黑、結實健碩;胸前領帶早被他扯松,襯衫經方才的一番折騰而濕皺,讓他有幾分落拓不羈的味道。
是晚風嗎?吹得人心迷神醉。夜色多麼溫柔,而這男人,多麼迷人……輕輕一眨眼,心中怦然,她想自己會深刻記得,這一年的生日,他跟她說了兩次生日快樂,讓她真的很快樂。
「明天見。」沒有留下的理由,她揮揮手,走得有點依依不舍,不曉得身後有雙眼楮一直目送著自己,直到看不見為止。
坐在車內,他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沒來由地,腦中閃過她的話一一「我是壽星,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好一個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包括願望嗎?
薄唇上揚,想到她為他許的生日願望,他注視外頭的漆黑夜幕,產生一種迷失感,感覺有些很離奇的事正在發生……不,或許那早在這之前便已發生,就在那一天,那個他原本憎惡的女人前來對他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大家可以做個朋友……想著想著,他不由得低低笑了,而且笑容越擴越大,簡直無法自己。
實在是……該怎麼形容才好?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電台會議室前,今天特別早到的梁總向莫靜蕾道早。
「早啊,莫靜蕾。今天怎麼沒看到你的助理?」
「梁總早。」莫靜蕾說︰「她臨時有事,早上請假。」
「既沒別人,就別叫我梁總了。一大早听到怪別扭的。」他身為電台所有人的兒子,卻不擺架子;放洋回來,至今仍不大習慣以職稱叫人,而且跟莫靜蕾是舊識,私下總會不自覺避免那種生疏叫法。
「在工作場合,還是謹慎些好。」
「嗯……說的也是。」一個搔頭的小動作,配上靦腆的微笑,讓斯文的樣貌顯得有些稚氣。梁總無疑是個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男人。
她望著他,眼底不禁浮現淡淡笑意。其實她也希望多與他親近,但他實在太可親,為了大家好,他們還是維持公私分明的好。
「說起來,雷主任的助理好像也滿機靈的。能有能干的下屬,是上司的好運氣。」梁總看向她,別有深意地一笑。「就好像你跟雷主任各司其職,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如果一一」說到這,身後突來的腳步聲打斷他的話,回頭一看,欣然招呼︰「雷主任,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