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眼鏡掉了?」語氣不悅。「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每次為了找你的隱形眼鏡,把整個部門弄得人仰馬翻,這麼會弄丟,干嘛不戴普通眼鏡?」
「人家今晚跟男友有約會,戴隱形眼鏡比較美啦……」阿華田企圖緩頗。
「有約會又怎樣?你是來工作的,還是來選美的?大家是來上班的,還是來幫你找隱形眼鏡的?」雷昱野嚴厲道︰「不許找了,全部回去工作。」凶神惡煞般的面孔,讓所有人噤若寒蟬,一哄而散。
待雷主任離開視線範圍,幾名同事湊近沮喪的曉莉,悄聲安慰。
「別難過,等下大家在座位周遭幫你留意一下,說不定可以找到。」
「我真不敢相信耶,他剛剛居然說有約會又怎樣。」有人忿忿抱不平。
「不解風情的木金剛,完全不懂女人心,怪不得他情途這麼黯淡。」
「他在遷怒啦,前陣子他不是還相親失敗?根本是情人去死去死團。」
「對啊,而且他還不只遷怒這項,那個讓主持人廣告費抽成的提案,是他的死對頭莫主任提出的,他對莫主任不爽就把氣出在你身上,有夠過分的。」眾人在痛批上司中發泄工作壓力兼建立同事情誼,一舉兩得。
喀,直到听到門打開的聲響,大家心頭一驚,大魔頭出來啦!馬上眼觀鼻、鼻觀心,作勢埋頭工作,但馬上有人發現怪事一一「雷主任……怎麼是從廁所出來的?」壓低聲音質疑。
「他從剛剛就一直待在廁所啦。」座位距廁所最近的同事提供情報。
咦!在廁所……這麼久?干嘛?大家面面相覷,交頭接耳起來。
渾然不覺自己成了話題人物,雷昱野回到辦公室,叫來助理。「阿華田。」
「是,老大。」阿華田立刻迎上。
「把這個拿去給那迷糊蛋。」將手上擰成一小包的衛生紙交給他。
「老大你……你找到曉莉的隱形眼鏡了?」阿華田驚訝得合不攏嘴。
「那個笨女人,三次有兩次把眼鏡掉在廁所外面的洗手台那,還在外頭瞎找。」他啐聲,放下卷起的袖子。「算她運氣好,我上完廁所,隨便看一下就有了。」
「老大你……真是太偉大了!」阿華田感佩至極。嗅,他果然沒看錯人,他一輩子都要跟隨老大!「我這就去跟曉莉說,她一定會感動死的!」
「慢著。不準說是我找到的,听到沒?」不容置疑地命令。
「啊?為什麼?」這可是扭轉老大形象的絕佳機會耶。
「問的這什麼廢話!我才剛罵過人,說了豈不自打嘴巴,威信掃地?」
「可是老大你好像比較缺乏親和力……」余言被一雙利眼瞪回肚中。
唉,老大明明就很溫柔,干嘛這麼不坦率呢?不然也不會老被誤解啊。
就在阿華田暗自感嘆的這個時間,他和他的老大都不知道,門外的世界又有一個因誤解而生的流言正不徑而走……莫靜蕾請了一兩天病假,今天恢復上班。
「雷主任。」錄音室前,雷昱野被人叫住,回頭一瞧,意外見到了她。
可能是感冒未愈,她面色比平時蒼白,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更形柔弱。
拉拉領口,他有點不自在,一時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比較好。
或許對她還是沒啥好感,但經過那天之後,他就沒法再用以前那種盛氣凌人的姿態對待她,尤其當她現在一臉病容,更會讓他自覺在恃強欺弱。
「莫主任有什麼事?」最後,他有點僵硬地這麼問。
「你的衣服,我洗干淨了。」她將手上拎的袋子遞給他,微微頷首。
「還有,我想為那天的事跟你道謝。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可以請你吃頓飯。」吃飯?免了。他們的交情可沒好到讓他想跟她同桌共餐的程度。
「不用了,小事而已。」無所謂地擺擺手。
德森約了他有事談,等下他從錄音室出來要是看到他們在交談,問東問西多麻煩。雷昱野心里希望她快走,她卻杵著沒動。
「雷主任,」她不疾不徐地說︰「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解。其女,我們的立場是相同的,都是為同一電台工作的同仁,身為不同部門的主管,如果能夠好好相處,也可以增加電台的向心力,你以為如何?」什麼你以為如何!她是在向他提案嗎?「你到底想說什麼?」
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她停頓兩秒。「希望大家可以做個朋友。」
「……你剛才說什麼?」雷昱野驚愕瞠目。他是不是聾了?
「我說,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大家可以做個朋友。」他瞪著她,注意到她說話時,伸出突出食指的右手到頰邊,疑似向上指了指,仿佛在示意要他看上面,但一瞄之下,天花板上空空如也,啥也沒有。「你在指什麼?」他狐疑。她今天的一言一行都非常怪異。
「什麼?」隔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的小動作,她放下手。「哦。」
哦?他眯了眯眼,吸一口氣,雙手環胸,沒釋放善意。「你說要做個朋友?那我能不能先了解一下,你動不動就「哦」我,是什麼意思?」她頓了頓。「那是一種辭窮的表現。請體諒我是個木訥的人。你要不喜歡,我以後就不「哦」了。」還說得很認真。
「……辭窮?木訥?」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扯出這種謬論,錯愕過後,他不客氣地「哈!」一聲笑出來,越想越好笑,差點沒笑彎腰。太有趣了!
這個莫主任今天是怎麼回事?感冒病毒激發了她的幽默感嗎?
「我只是問你在指什麼,這問題有難答到讓你辭窮的地步?」鬼才相信!
「我不是在指東西。」她比了比那個小動作。「這是一種緊張的表現。通常我會下意識推推眼鏡,只是我忘了自己現在改戴隱形眼鏡了。」他不說話,盯著她。她的語氣稀松平常,仿佛在說︰喔。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好像截肢者仍能感到肢體的存在一樣,你不用覺得奇怪。
問題是,他就是覺得她奇怪,奇怪極了!
什麼緊張!她說是這樣說,但從她平靜的表情上,他可感受不到。
她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藥?說這些示好的話,是何居心?
「你究竟想干嘛?」滿月復疑雲,他索性直接發問。
「我只是希望,大家可以建立友好的同事情誼。」她慢條斯理地解釋。
「這是個改善彼此關系的好機會,我們不需要讓這種沒意義的對立持續下去。」他瞪著她。「就因為我上次幫了你?」
「該怎麼說……」她抬手抵著下巴,制造一個相當久的停頓,顯然意欲表達的想法煞費心思,最後才說︰「簡單來說,我被你感動了。」
「……啊?」腦袋空白足足十秒,他只能發出這個單音。
「你雪中送炭的高尚情操,深深感動了我。」正經八百的口吻,一點也不像在戲弄人。「你真了不起,是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我打從心底欣賞你。」一連串猶如出自武俠小說、不倫不類的溢美之詞,她說得面不改色,他听得……受寵若驚?喔不,簡直有點嚇壞了。
第一次有人當面說欣賞他,他的反應卻是目瞪口呆;雖然很蠢,但還是忍不住四下張望了下,看有沒有人在偷拍。這是不是誰惡作劇搞出的整人節目?再看看眼前的女人,她一雙漆黑眼眸幽幽注視著自己,似在期待他的回應……這……什麼?干什麼?為什麼?他瞠目結舌,頭皮發麻,簡直無所適從。
「昱野一一咦!莫、莫主任……你也在?」一句突兀插話自身後冒出,動听有如天籟,是錄完節目的德森從錄音室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