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老頭,你夠了喔。」朱母賞他一個爆栗,出言警告︰「再胡言亂語,今晚罰你不許吃飯!」
場面喧擾,當事人羅沐馳卻毫無反應,事實上,從適才開始他就沒說過一句話,因為接收到的訊息過于嚇人,必須花上一段時間來消化理解。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原來一直以來他都誤解朱父了。朱父不是小心眼,而是壞心眼!憶起從前種種,忽然間,朱父的一舉一動全變得充滿陰險和嘲弄,極端可惡!
心緒紊亂無章。有一種如釋重負的飄飄然,也有種恍然大悟的忿然。怒氣節節飆升,他覺得快被氣出心髒病的人是自己才對!
不覺握緊了拳頭,直到一只溫暖的手包覆其上,他回過神來,對上她關懷的眼眸……心中的怒火如被水淋,瞬間縮小。
斑懸心頭多時的大石終于落下,雖然砸到了腳,讓人痛入骨髓,還是應該感到高興。朱父硬要說這些是考驗,他也沒話說,這麼久都撐過來了,可別功虧一簣;所以他要忍,他要忍忍忍忍忍!
反握住她的手,他邁步上前,對朱父說︰「既然我已經通過朱伯伯的考驗,想來朱伯伯對我們交往的事也沒有意見了吧。」
「啊?」朱父一愣,本以為他會氣得拂袖而去,未料他竟這麼穩如泰山,還能心平氣和的征詢自己的首肯。「這個……」不用回望就能感到身旁老婆大人激射而至的凌厲目光,頓時不敢隨意拒絕或敷衍。
哼,千萬別以為這樣他就無計可施,他還有一個最後絕招!「要是你得到你家老頭的許可,那我當然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下換羅沐馳一愣!朱父見他面上血色漸失,在心中狂笑不止。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不然那臭老羅哪有道理半點口風都不漏?
這小子肯定是光顧著打點他這邊,而忘了自己家里也有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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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重新回想一下,當初他是怎麼跟她保證的?
好像是︰「你不用怕麻煩,因為家人那里我會全權負責搞定。」
結果,他居然忘了「家人」應該是兩家人。因為光是應付她爸,就足以使他心力交瘁,沒有余裕思考其它。
如今,是時候對爸爸全盤托出了,他……毫無信心。但為了對朱父展現誠意,還是要硬著頭皮干下去!
不過,當然不能欠缺思慮地蠻干,首先,要等待一個適當時機。
那個星期六,爸爸在公園的老人棋會里大獲全勝,回家時腳步輕盈,哼著「姑娘的酒窩」,象征心情奇佳,于是他立刻知道,就是今天了。
晚餐時,他特地去買了爸爸最愛的燒鵝,錦上添花,讓爸爸笑得合不攏嘴。飯後,他陪爸爸看職棒,爸爸支持的球隊所向披靡、銳不可當,好極了,天時地利人和,他想再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電視在轉播,現在爸爸最欣賞的王牌投手上場了,應該不會出錯,于是他戰戰兢兢地開口︰「爸,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
羅父雙眼盯著電視,笑眯眯地說︰「什麼事,說吧。」
心髒在胸腔內暴動,他有點分不清是當初跟她告白緊張些、還是現在跟爸爸自白緊張些,深深吸了口氣,他說︰「我交了女朋友。」
羅父回頭了,笑臉上多了幾分驚訝。「是曾打來找你的那個同事小姐嗎?」
「不……是舊同學。」
「哦?」羅父似乎很感興趣。「呵呵,是誰?姓什麼?我知道嗎?」
「是朱皓音。」也就只是四個字,卻花了全身力氣才說出口。
啪茲,不知是不是錯覺,眨眼間,空氣里好像閃過火花。
「一壞球……」電視傳來突然情勢轉變的實況播報,听來像不祥的喪鐘。
冷汗瞬間爬滿他的背,羅父卻還是一臉笑容可掬。
「你剛剛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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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表現憤怒的方式不同,羅父的個人特色就是會徹底忽視那件引他發火的事,而這也就成了他們父子之間的現況。
「那就是冷戰了?」听了他的敘述,她這麼問。
「也不全然是。」他煩惱地揉揉眉心。「他還是每天笑笑的,對我的態度跟平常沒兩樣,唯獨對我們的事采三不政策!不談不理不听。」
「換個角度想,還好他沒火山爆發。」
他苦笑嘆道︰「你不明白他的個性,說真的,爆發出來還好點,至少代表他正視了。」不談不理不听,意即永不承認啊。
她沉吟道︰「既然如此,下次我們還是不要約在你家巷前會合好了,免得被他撞見,讓他更不愉快就不好了。」這次是他堅持他們才這麼約的。
「放心吧,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就算目睹我們兩個在家門前抱成一團,他也只會把我們當隱形人。」他用自嘲的語氣說。
她愣了下,哈哈笑道︰「真這麼夸張?你爸好有個性!」
「……是嗎?」他很佩服她還能笑得出來。
「哎呀,別擔心,現在是過渡期,我有預感,將來我們一定能處得很好。」
這下他也笑了。幸好還有她安慰自己……安慰自己?他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跟她發起牢騷來了,拿分內之事來煩她,太不應該。
察覺他面色有異,她問︰「怎麼了?」
「肚子有點餓。」技巧性離題。
「這有兩站就到夜市啦。」她好奇問道︰「奇怪,我記得你不是很討厭去夜市人擠人?怎麼今天忽然說要來?」
他笑了笑,聳肩道︰「心血來潮。」
出了捷運站,他們先在附近各買了杯飲料,他就牽著她向前走,快步穿梭人潮中,像是有既定目標。她困惑地喝著女乃茶,正要開口詢問,熟料他竟停步了,然後叫她等一下,上前買回兩份蔥油餅,一份給她,她一口咬下,呆了
「這不是……」她愕然移目看向那攤販,顧攤的分明是個生面孔啊。
「那是以前老板的兒子。」身旁的人適時為她解惑。
「你怎麼會知道?」
「上次我問過他,他說他爸以前在國中旁邊設攤,後來跟地主起爭執,就搬到這來了。不過他爸前幾年腰出毛病就退休換他繼承。」
她搖頭道;「我是指你怎麼會知道這里。」
他停頓了下,說道︰「之前經過學校,順便問了一下附近的店家,想不到打听到那家攤販好像搬來這間夜市,上次來找了一下,居然真的找到了」
他說得輕松,但她曉得過程必更曲折,而且——「無緣無故,你怎麼會經過呢。」所以她根本不信他所謂的順便。
他看著她,溫柔地說;「因為我作了一個夢。」
夢中,他們還是國中生,放學後,天落大雨,她不顧雨勢要去光顧那家蔥油餅攤,卻遍尋不著;他說回去吧,也許今天下雨,所以休息一天啊。但她堅持不肯罷休,像怕錯過這次就再沒機會。所以他們又找了很久很久,他忍不住又勸她回家;她說那你先走吧。不知是不是混著雨聲的關系,那聲音听來像是快哭了……
醒來之後,他記不起夢的最後他們到底有沒有找到目標,卻記起先前他們被風雨困在騎樓內時,她臉上惆悵又感傷的神情,于是他明知希望渺茫,還是跑去踫運氣,結果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如果可以再作一次相同的夢,他要牽起她的手告訴她,我知道在哪里,我會帶你去的,所以不要難過了,笑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