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父模著下巴,像在估量他的話有幾分真假。他戰戰兢兢努力表演真誠,在朱父終于伸手接過餐盒時,心簡直雀躍得飛上了天!
于是,他就這樣用店里的招牌菜成功挽回了他跟朱父岌岌可危的關系。
在那之後,朱父似乎越來越對他卸下心防,更可喜的是偶爾還會主動找他攀談;但同時可悲的是,話題有時會像算準了一樣地挑戰他的心髒強度——那當然是在提到他女兒時。
就像今天,原本在討論接枝的問題,一切好端端的,不知為何,朱父突然冒出一句︰「你對婚姻有什麼看法?」
難得踫上這麼可以提升自我價值的關鍵問題,他心頭一凜,正色道︰「我認為男人要有肩膀,要給妻兒一個遮風避雨的家,要疼孩子,更要疼妻子,要孝順父母,更要孝順岳父岳母……」
「等一下,你離題了。」朱父打斷。「我是問你對婚姻有什麼看法。」
啊?「朱伯伯是指哪方面?」
「唉……說來話長。我有個朋友的女兒啊,快三十了還沒結婚,因為男方是不婚主義,女方想結婚又結不成,但交往多年感情深厚,狠不下說分手就分手,她爸只能干著急,動不動就找我訴苦。你說,你們現在年輕人都是這樣嗎?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的想法。」
「當然不是。絕對不是!」
「這才對嘛。」仿佛就在等他這句話,朱父用力一拍大腿,大聲叫好。「古有明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要是不想結婚,就別巴著人家不放,像這樣耽誤女兒家的青春算什麼東西!你說對不對?」
「對。」哪敢忤逆。
「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女朋友啊?」
他差點咬到舌頭。「沒……有。」說得好心虛。
朱父嘿嘿笑。「吞吞吐吐的,怎麼,是有心上人了吧?」
「是。」就是令嬡,但他不敢說。
朱父嘆氣。「唉,我家那丫頭倒是有點令我操心,到現在還沒帶男朋友回家給我鑒定過。」
「朱伯伯的標準很高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會、不會。」朱父擺擺手。「只要能讓我看得順眼就行了,不過最重要的是,親家一定要好相處。」
他如同被人敲了一記悶棍,腦袋空白了一下。「那是為什麼?」
「其實我有個夢想,只是從沒跟人說過,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要跟別人說。」朱父神秘兮兮。「我的夢想就是在子孫的環繞下,跟親家邊喝茶邊話當年,孩子的嬉鬧聲、大人的談笑聲,呵呵,多和樂融融啊。」說著,遙望不知名的遠方,狀似陶醉……渾然不覺身旁有人石化了。
而最恐怖的還不止如此。
餅沒多久,問題竟突飛猛進蛻變為︰「你對相親的看法如何?」
他心中猛地打了個突。「呃……沒考慮過。」
朱父嗯了一聲,在下一秒投下炸彈︰「最近我在考慮幫我女兒安排相親。」
噗!一箭穿心,血如泉涌。他強忍內傷,努力不失常。「她……不是跟我同年嗎?現在相親會不會太早了點?」
「怎麼會早!她媽嫁給我時才二十歲,她現在都快二十五了。」
今非昔比好嗎!「可是,現代人比較崇尚自由戀愛。」
朱父笑著搖頭。「我了解我女兒啦,她挑對象很怕麻煩,所以相親對她來是最理想的方式了。」的確是知女莫若父。
「也許……她已經有對象了呢?」抵死掙扎。
「那不會。她曾答應過我,有男朋友會帶回家給我看。」朱父自信道。
忍無可忍了,他終于泄露片段真相︰「也許她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這下朱父皺起眉,不高興了,重重哼一聲,斜睨他。「臭小子,你今天說話很不動听喔,干嘛淨做些不切實際的假設?什麼難言的苦衷!你舉例給我听啊。交了男友不敢帶回家給爸爸看,這種男友不交也罷!」
他他他他……啞口無言啊。
「不過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的。」朱父忽然一臉欣慰地笑道︰「我家皓音很孝順,知道我有心髒病,絕不會找一這種對象來氣我的。」
萬箭齊發,命中率高達百分之兩百,心髒變箭豬,失血過多使他笑容慘白,僅以超人的意志力支撐自己不至倒下。
他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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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說要幫你安排相親。」
「啊……」
「你爸說要幫你安排相親。」電話里,對方又重復一次。
她呆了好一會兒,喃喃道︰「這怎麼可能?」
「是他親口跟我說的。」
他的語調平板機械化,像是異常冷靜,又像是充滿壓抑,她察覺到了,因此用強調的口吻說︰「放心,我不會去的啦。」
「如果他一定要你去怎麼辦?」
「還有我媽站在我們這邊啊。別擔心別擔心。」
他沉默片刻,問道︰「你媽那邊的進展如何?」
「這個……才過沒多久嘛,這種事要循序漸進,放輕松,別心急。」
但他怎能放輕松、怎能不心急!「你爸為什麼突然這麼積極要幫你找對象?」他最擔心的是急著相親的下一步就是急著把她嫁掉。
「我也不清楚……啊!」她驀地一頓,想到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因為我媽跟他提到男朋友的事,他才會關注起來?」
「那豈不是造成反效果了……」
「是有點始料未及……」她略一凝思,說道︰「沒關系,我現在就去跟我媽商量,她會要我爸打消相親念頭的。那先掛了,拜。」
結果這一通電話之後,仿佛是設計好一樣,他竟有將近半個月都沒能與她約會,因為她假日閑暇都被她爸爸找去親友聚會或戶外踏青,行程全滿。
是放棄了相親計畫,改而致力于拓展她的社交圈嗎?雖然她總是要他別想太多,他心中的焦慮和不安卻與日俱增。
好不容易,那個星期六,恰巧踫到一個兩人同時看店的良機,他喜出望外,從前一天就開始期待,豈料隔天踫面,尚未有機會一解相思之苦,就有人來攪局。
「突然下雨,所以公園棋會取消了,反正也沒別的事好做,就來幫你了。」羅父笑呵呵地說,全然不覺自己並不受兒子歡迎。
那一整天雨落個不停,讓他的心情跟天空一樣陰暗。
收市時間,她收攤較快,回家吃飯去了;她剛走不久,雨居然停了!接著一通棋友的來電把他爸叫走,剩他一個人善後。
好,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有絕對的理由相信老天爺在惡整他。
一想到他們已好久不見了,今天卻只能偶爾用眼神交流,連一句話都沒說上,他簡直郁悶到快內出血。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們明明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卻被搞得像偷情一樣!包慘的是,這樣的情形不知還要持續多久……越想越氣餒,他整個人逐漸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當她發現忘了東西而折回來拿時,就見他在他家店後方的倉庫里,坐在板凳上,頂上的日光燈壞了,忽明忽滅,使他頹靡不振的消沉背影更像眨眼即消失的魂魄。她見了悚然一驚,連忙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一迭聲詢問︰
「你怎麼了?沒事吧?」
乍見到她,他有幾秒時間誤以為是幻覺。「你怎麼回來了?」
看他似無大礙,她這才松了口氣。「我有東西忘了帶。」看眼手表,再打量四周。「大門快關了耶,你弄好了嗎?要不要我幫忙?」
「沒關系。我也準備走了。」他站起身來,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