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家門前,腦中這個想法使他失笑。
今天是星期天,母親和袁阿姨中午相約飲茶,他下午回家仍不見她蹤影,想必她們飲完茶便順便跑去逛街了。听說袁小悅期末考將近,是以在家溫書沒有陪同,他思量過後,決定趁此難得機會登門拜訪。
按下門鈴,等待一會兒,門開了。
門內,她先「嗨」了一聲,看得出對他的來訪感到驚訝。「請進。」
他頷首打過招呼,邁入屋內,在客廳停下。
「姜阿姨她們還沒回來。」她的聲音在背後出現。
轉頭看她,他回答︰「我知道。」
那他是來找自己的?她心中困惑,但沒忘記待客之道,說道︰「你坐一下,我幫你倒杯飲料。蜂蜜檸檬好嗎?」
他點點頭,在她入廚房準備的空檔,他在深米色沙發上坐下。第一次到她家,目光在周遭打量一圈。她家的擺設以干淨的暖色系為主,精巧的小擺飾點綴其間,連台燈上也掛有吊飾。用不著開口詢問,他幾乎能確定這些布置全出于她手。
她適合開間咖啡館,因為這樣溫馨可喜的格調必定很能吸引客人。不自覺地,他冒出了這樣—個念頭。
前方桌面攤開一份報紙,正在娛樂版,他看到自己的名字。
評小J音樂像催眠曲姜頌欽︰跟我完全不同
眉頭皺了一下,他輕哼一聲,甚至懶得去翻看。
此時,袁小悅端著一個玻璃杯回來,忽地一頓,問道︰「啊,冷飲可以嗎?」
「可以。」他道謝接過。
「因為我听說歌手要保養嗓子,不能踫冰的。」她解釋自己發問的用意。
他不答,喝了一口,酸甜的好滋味在舌尖漫開。
「不過蜂蜜檸檬對嗓子好喔。」她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笑道︰「要是冬天的話,我們家會給客人喝熱的楓糖紅茶,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換一杯。」
「沒關系。」雖然身為職業歌手的確該重視保養,但在台灣的夏天他還是對冰晶情難自禁。待客飲品還分季節,該說是講究還是細心?他盯著她,若有所思。
沉默氣氛中,她終于開口︰「呃嗯……你有什麼事嗎?」
他回過神來,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禮貌道︰「抱歉,你在忙嗎?」
又是那個一絲不苟的姜頌欽。
「沒,我剛溫習完一個段落,在休息看報。」瞥過桌上攤開的報紙,這才憶起頭版正好有他的新聞,她一時有點尷尬。
「你相信這些新聞?」他幾乎要輕蔑地哼出聲來了。
「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吧。」
他挑起眉,倒是第一次听到這種說法。
「像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想知道偶像的事也只能藉由這種管道了。」
偶像,是了,差點忘了她也有偶像。
「那你相信我的那篇報導?」忽然很想听听她的看法。
「不相信。」
那斬釘截鐵的語氣令他頗感興趣。「為什麼?」
「你怎麼可能批評別人的歌像催眠曲嘛!這種回答就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也知道不妥。」她笑著擺擺手。「放心,支持你的歌迷一定都知道這是亂寫的。」
她倒是很了解自己——經過那個聖誕夜之後,他並不懷疑。
「這個小J是不是被人說像你的那個啊?」她拿起報紙細看。
「嗯。」他淡淡應了聲。
小J是踏入演藝圈不久的年輕新人,一開始是演出偶像劇,漸漸打響知名度,隨後才發片。由于長相跟他神似,被稱作「小姜頌欽」。他是不曉得那家伙對這種頂著別人光環出道的宣傳手段有什麼想法,不過他對他沒什麼好感就是了。
小J近期發片,即使兩人的音樂風格迥異,依然成為炒作題材。
在一片喧鬧嘶吼的流行歌曲市場當中,唱片公司為他選了七成以上的慢板抒情歌,並將專輯名定為「Jim?靜」,意圖讓他獨樹一格。
姜頌欽听過他的歌,聲線算有特色,但溫柔講是靜,老實講是有氣無力。
將唱片找來給他听的經紀人也嘀咕︰「這家唱片公司在想什麼啊?不是每個人都有本事唱慢歌,難道他們不知道背景音樂嘈雜的舞曲可以遮丑?」
至于經紀人特意找唱片給他听的原因,就是為了預防記者詢問。
那次訪談很倉卒,記者只問他有沒有听過小J的音樂、有什麼感想?
他按照早已擬妥的說辭假惺惺地回答︰「他的風格溫柔寧靜,很有個人特色,我喜歡在睡前放來听,可以幫助放松,容易作好夢。」
接著那記者又問︰「那你覺得你跟他的音樂誰比較好?」
他說︰「音樂沒有所謂好或不好,何況他的風格跟我完全不同,不能比較。」
這麼無可挑剔的完美回答,見報後卻被曲解成這德行,真是佛也發火。只因曾有不知打哪來的傳言說他跟那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小J不和,即使雙方都各自否認此事,那些好事者仍舊熱中于制造新聞。而他近日勢必還得再借用這些鳥記者的鬼力量,公開發表聲明,煩惱又黯然地嘆道︰「被寫成這樣,我也很無奈。」
去他媽的無奈!他越想越火,直到思緒被她的話語打斷︰
「他真的跟你長得滿像的耶。」
「是嗎?」他口吻平淡。
她抬頭看看他,再低頭看看報紙,最後又望著他說︰「不過你比較帥。」
他愣了幾秒,旋即勾唇,目光閃爍。她努力扮誠懇,但他一看就知道並非真心,虛偽的技巧女敕得連芽都還沒發,就以為能唬住他這棵大樹?有趣,太有趣了!
此時此刻,他忽然有股龐大而強烈的,甚至遠遠超過意欲在她面前保持形象的意念,他想說些她無法預測的話,看她將如何掌握?
因此他一臉玩味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會高興才這樣說的?」
「咦!」她呆住,滿臉錯愕,顯然沒料到他會這樣問,這使他有種難以言喻的得意。然後她將報紙放回桌上,左顧右盼一會兒,臉色微紅地說︰「哈……你問得好直接喔。」
因為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對她而言另一個與他長相相似的人意義其實沒差多少,優劣模糊,她那麼說的確是希望能讓他被不實新聞影響到的心情好過點,不過好像失敗了……
他注視她伸出右手食指輕搔臉頰的模樣,發現這是她不知所措時會有的小動作——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無聊發現,為什麼會造成他滿腔的笑意?
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仿佛看到一部爛得讓人想摔遙控器的電影,沒想到正要關掉停看時,驀地爆出一個令人極其驚喜的笑點;又好像一個本以為不討自己喜歡的角色,無端端竟多出幾分可愛的特質……等一下,什麼可愛?!
嘖,他才不會用這字眼形容她。
眼前的她,究竟是在試圖討他歡心呢,還是想藉此安慰他?無論是哪一種,手法都太笨拙了,他一點也不需要。但奇怪的是,心境確實因此有了些模糊的改變。那個聖誕夜,她一個人自顧自地揣測良多,他一句也沒承認,如今繼續裝傻到底也是個辦法,可是他突然不想在她面前裝模作樣了。
因為難得有個人能令他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有了這想法,松懈感使他毫無顧忌地深陷入柔軟如雲的沙發中,伸個懶腰,四肢百骸內有種壓力解放的舒適,第一次在自家以外的地方感到如此自在。
目光在桌面報上的照片掠過,他奇異地不復惱怒,反而有了談笑的心情,懶洋洋地說︰「他有小骯。」
她愣了下,一時無法意會。「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