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客廳燈走到沙發邊坐下,他再次試圖撥打她的手機號碼,但一樣徒勞無功,只得合起手機放在茶幾上,以手覆額,頹喪地平躺下。
長途跋涉的辛勞加上一路上緊繃的精神狀態使他心力交瘁,運轉過度的思緒漸緩下來,被睡意一絲一絲抽干……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沉睡當中,突來的刺耳聲響不停攻擊耳朵,他緩緩睜眼,被刺目的光線照得眼楮微瞇,這才發現自己睡了許久,天色已經大亮。一看壁鐘,竟已是下午一點半,他蹙眉按著因睡姿不良而酸痛的脖子,走向仍在作響的對講機。
「沈先生,孟先生來訪,要請他上來嗎?」管理員說。
他微一皺眉,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哪位孟先生?」
避理員回頭對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是孟蘊生的聲音︰「喂,我要上去!」
沈宇揉揉眉心,無奈地跟後來接上的管理員說了句︰「請他上來,謝謝。」
片刻後,門鈴響了,他上前打開門,門前的孟蘊生沒跟他打招呼,甩掉鞋就往里頭橫沖直撞,四處勘查一遍之後,回頭瞪他,問道︰「蘊真呢?」
「她不在這。」
「真的?」孟蘊生瞇起眼。「那她家為什麼沒人,手機也沒開?」好像篤定了她行蹤不定就一定是被拐到他家。
沈宇在餐桌邊坐下。「……她也沒跟你聯絡?」
「啊?」孟蘊生的眼楮已經瞇成一條線。「這句耐人尋味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昨晚沒回家。」
「什麼?!為什麼?!」孟蘊生立刻切換入激動模式,沖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你這混蛋做了什麼!啊?」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讓她生氣了。」不願用更激烈的詞匯。
然而這對孟蘊生來說顯然已非常可怕,因為他當場臉色大變。「你你你你這白痴!你剛剛說什麼?你居然敢惹她生氣?!」
沈宇悶不吭聲,心里比他更不好過。
只見孟蘊生急急忙忙掏出手機撥打電話,等待片刻,爆出一聲咒罵︰「媽的!丙然又沒開機!小妹,是哥哥我啊,妳生氣歸生氣,但是我完全不認識那種人間敗類,妳千萬別連帶不理我啊……」又哀嚎了好一會兒,留言完畢,回頭惡狠狠地瞪向沈宇。「你這蠢材!你知不知道她心情壞到極點的時候會怎樣啊?!」
沈宇無法回答,只知道她心情不好會炸食物,心情糟糕則會猛打沙包。
「她會搞蒸發!好幾年前,我跟她好友分手後她忽然失蹤了,過了整整一個月才肯回來見我,當中只跟我爸媽報過平安,斷絕任何聯絡!」經過那次恐怖的經驗,他再也不敢跟她的朋友有多余交集,如今卻因這家伙而受累,天哪……
面對他夸張的聲嘶力竭猛抓頭發,沈宇無言以對,只有臉上漸漸失去血色。
所以,她難道也會就此失蹤,連解釋的機會都不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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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蘊生氣呼呼離開之後,沈宇一秒也沒浪費,開始傾全力追查孟蘊真的所在。
陶菲菲謝絕會面,高悟森愛莫能助,孟老太太家總是沒人。
失去她消息的第二天,他終于出了下下策,埋伏在電台準備攔截她。
五點半,他準時守在電台門口,終于等到她錄音結束的六點,然後是六點十分、六點二十分、六點三十分……七點整,心情由忐忑至失望。
是撲空還是錯過?他不願加入她刻意避開的可能。
棒天下午,他在同一時間抵達,放棄守株待兔的計畫,這次直接進入電台內部,見到一位助理模樣的年輕女子自眼前走過,他拉住她,問道︰「請問『倒掛音符』的DJJane現在在里面錄音嗎?」感到對方狐疑打量的目光,他表明自己的身分。「我是她男朋友。」
「你找Jane的話,她因為這星期有事,把錄音時間全部調到早上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了,她沒跟你說嗎?」
聞言,他狼狽得說不出話來,由發燙的耳根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可疑。
等待令人心急如焚,當天晚上他一直無法入睡,直到晨光熹微才合眼。
棒天十二點半即抵達電台,下午一點十五分,在缺眠的恍惚狀態下,他終于見到那睽違許久的熟悉人影自大門口走出──
「蘊真!」他上前急切地喊一聲。
她回過頭來,見到是他,神色意外又驚訝。
至少沒有憎惡。他緊繃的心情總算能放松一條弦。
這幾天里,他累積了太多太多話想跟她說,終于等到這個時機,胸口鼓脹諸般情緒,張開口卻發現喉頭像瞬間被魚刺鯁住……一句話也出不來。
她沒有扭頭就走,只是靜靜打量他幾秒,最後開口說︰
「對不起,我暫時不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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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男朋友吵架了?」病房中,孟老太太突如其來的一個問句使孟蘊真一愣。
算吵架嗎?她思考。「……也不是。」
「那是怎麼了?我沒看過妳這麼悶悶不樂的樣子。」
孟蘊真沉吟片刻,決定這樣敘述︰「有件事讓我覺得不高興,但他並沒有錯。」
「哦?」孟老太太抬高眉。「那妳有沒有把這樣的感覺告訴他?」
「沒有。」孟蘊真面露困惑。「那不是莫須有的責怪?」
「傻瓜!要是以後為此有了心結豈非更糟?我都不知道原來妳這孩子談起戀愛還這麼理智……讓我想起我老公哪,他也是什麼心事全悶在心里,所以後來我鐵了心,每次一發現他忽然不說話就追根究柢一直問一直問,非纏到他老實回答不可……」孟老太太想著想著有些出神,最後嘆息一聲,微笑道︰「妳知道嗎?我剛才說的老公,是我的第二任丈夫。」
孟蘊真微訝,當然不知道。
「我是離婚後改嫁的,那時我唯一的兒子已經成年,對我很不諒解。後來他結婚成家,好幾年前全家移民美國,戶頭里的定期匯款沒少,聯絡卻越來越少,呵……」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老公去世之後,我一人守著那房子,不奢望兒子會回來看我,只是有時想到久未見面的孫女還是覺得有點寂寞……不過我從沒後悔過。因為我老公生前對我很好,我一直很幸福。能讓一個人感到自己被珍惜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我前夫就辦不到。」
而沈宇也辦到了。腦中不覺浮現如此聯想,孟蘊真一直比誰都清楚這個事實。
「我想妳也不知道,妳送我到醫院那天正是我老公的忌日。我祭拜回來後人就不太舒服,想說睡一覺看會不會好點,躺在床上卻覺得惡心想吐,跑到廁所果然就吐了。後來沒多久我又陸續吐了好幾次,虛月兌在沙發旁邊眼前發黑,原本想打電話求救,拚命掙扎著起身的那一瞬間,突然覺得像自己這樣老邁又無助,到底為什麼還要孤零零留在世上?一時了無生趣……唉,幸好妳及時趕到。」她慚愧一笑。「要是我真因為這樣放棄而死了,到下面肯定會被我老公臭罵。」
發覺孟蘊真似乎在想些什麼而微微出神,孟老太太停下話,慈祥地注視她。「我是不知道你們小兩口發生什麼事,不過有些事總是得說清楚的。除非妳認為他不值得信任……那就代表你們之間該結束了。」
孟蘊真猛然抬頭,反應是驚愕。結束?不,她沒那麼想過。
但孟老太太說的沒錯,如果她並不是無法信任他,就不該為了一己之私而單方面拖延這麼久,這對他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