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軒一手環著她,面色死白。適才腰帶斷裂時他心跳幾乎停止--
被他緊抱著,她面頰貼著他結實的胸膛,耳中是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一時間,她的心跳也莫名地失了節奏,與他響應。
胸口滿溢著一股溫柔,她伸手輕撫他的背,柔聲道︰「師弟,你救了我一命呢。」
他環在她腰上的手無法克制地微微顫抖,埋首于她頸窩間,心有余悸。
良久,見他仍無動靜,她輕咳一聲,提醒︰「嗯……師弟,一直泡在水里不大好欸……」
他卻仍悶悶地不肯抬首。她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又隔了許久,他才將她緩緩放開。「走吧。」掉頭沿樹干朝山縫而去。
她跟在他身後,有些擔心地問︰「師弟?你還好吧?」嗓音好沙啞啊。
他清清喉嚨,平聲道︰「我沒事。」悄悄抬手,抹去眼眶中的……河水。
山縫甚窄,得橫身穿越。二人像螃蟹般橫行一段路,前方漸漸豁然開朗,四周也越發明亮。終于走出山縫,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讓晚霞染成金色的草地,風吹得草葉窸窣作響,不遠處一條小溪潺潺流動,在余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被眼前美景所懾,二人頓時忘了言語,瞠目呆立。
突然「潑啦」一聲,一條大魚在溪中嬉戲似的一甩尾巴,他倆這才回神,轉頭看向彼此。
只見對方蓬頭垢面,衣衫又濕又皺,在山縫間更沾上不少壁上的塵土青苔,忍不住相對放聲大笑。笑聲未歇,她眼珠一轉,倏地拉起他的手,向小溪奔去--
「嘩啦!」雙雙落水。
啊出水面,見他正錯愕地瞪著自己,忍不住炳哈大笑。「泥鰍大俠,我幫你淨身了「」滿面笑意地欠了欠身。
他莞爾,童心也起,伸手至溪中掬水潑她。
「哎呀!」她拂去臉上的水,不甘示弱地回敬。
二人你來我往,直到玩累了,倚岸邊笑邊喘。此時天色漸暗,她解發,沉入水中片刻,浮起時對他笑道︰「師弟,快將衣物跟身子洗淨,咱們上岸了。」
霞輝將她的五官映得柔和,秀顏上水珠晶瑩,一頭青絲披散肩上,添了一絲嫵媚,使他不禁瞧呆了。
「師弟?」她奇怪地模模面頰,是沾了什麼髒物嗎?
他一撇頭,無意間見到她半露于水面的胸口衣衫緊貼,最貼身的褻衣若隱若現,心頭大震,趕緊垂首不讓她看見自己此刻的神情。「師姐,妳先上岸吧。我馬上就好。」
她點頭。「嗯,可別泡太久,會著涼的。」她不疑有他,上岸離去。
待她走遠,他閉氣將全身浸入水中,試圖以冰涼的水溫平息自身的滾燙。
天色黑得甚快,他在水中一番折騰,上岸時發現月亮已探出臉來。遠處火光隱隱,他循上前,見兩樹間生了堆柴火,紀雲深正坐于火旁,以樹枝撥弄柴堆。
她僅著里衣和褲子,其它衣物晾在一旁樹上。在男子面前如此穿著自是不妥,但師弟便猶如她的親人,自不須如此顧忌。
「師弟,你來啦!」她頭也不抬地指指頂上大樹。「快晾起衣物吧。」
他依言除去衣物,打著赤膊,僅著一條褲子,
她放下手上的樹枝,抬首,正好瞧見他赤果的上身。江湖游歷多年,非末見過男子打赤膊,可親眼見師弟有著與一般習武者相同的結實身軀,不由得有些怔然。
驀然間,當年在季家莊,希望師弟能小上數歲好讓她抱在懷中的想望,似是不曾存在過一般……
秦軒將衣衫晾在樹上,背對著她,確定隨身攜帶的錦囊安然無恙,將其小心收入袍內。手上余一件里衣,瞥見她穿著濕衣,眉頭不禁一皺。心念一轉,踅回火邊,將里衣舉在火上烘干。
見到他的舉動,她怔了下,隨即一笑,以為他是等不及衣物自然干。
她內力修為不低,自不會因此著涼,但穿著濕衣渾身不舒服,不適地伸手扯扯領口,起身繞著火堆行走。原地繞了好半天,忽見他上前,將手上里衣遞向自己。
「這烘干了,師姐身上的衣物若還濕著便湊合著穿吧。」
啊……原來……她愣愣地接過里衣,為他的細心感動。朝他微微一哂,踱至樹後,褪去濕黏的衣物,換上他的里衣,才回到火旁坐下。衣上存著甫烘干的暖意,和著他留下的氣息,淡淡的、不霸道的獨特氣味使她不禁有些恍惚。
秦軒坐在她對面,見她被自己寬大的衣物裹著,面上頓時一熱,垂首靜心。
二人不再言語,周遭頓時只余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良久,他開口︰「師姐,妳倦了嗎?我守著火,妳先歇息吧!」
她輕應一聲,確實有些倦了,便走至樹邊坐下,倚樹閉目……肚子卻在此時不配合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師弟,你餓嗎?」好半天未進食了。「我餓得睡不著啦!」
一陣輕笑傳來。「師姐,妳忍忍,忍久便不餓了。」
「說得像你常這樣似的……」她咕噥。
彼端沉默一會兒。「幼時……常挨餓。」頓了頓,又道︰「我娘死得早,十歲那年我被大娘趕出家門,四處流浪,後來……遇見那李姓漢子,當了……」再次頓住話尾。頭一次跟她提起這些,雖難啟齒,可對師姐……他無須隱瞞。「……偷兒。」
她一怔,訝異他同那竊賊頭兒竟有這麼段淵源。是了,怪不得師弟得知小七的頭兒姓李時反應這麼大。
「後蒙師父收留,才月兌離苦日子。對我而言,師父便是我唯一的親人。」
「師弟……你忘記師姐啦?」語氣有些怨懟。
他低笑。「當然沒有。」眸中多出幾分溫柔,輕聲道︰「師姐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較親人的感覺,更多了分柔情眷戀……
靶到他語中的真誠,她心頭溫暖,聲音不覺放柔︰「你跟師父也如同我在世上僅有的親人。」
「……師姐,妳爹娘呢?」忍不住問道,對于師姐,他始終有種難以捉模之感,極想知道更多、更多關于她的事。
「我不曉得。」
出乎意料的回答,使他一怔。
「我自小被師父收養,打有記憶起,便一直只有師父這親人……十五歲藝成下山前,師父難得嚴肅地問我,是否想得知自己的身世?在那之前我是壓根未想過這事兒。」
她微微一笑,續道︰「我問師父︰『我必須知道嗎?』師父回答︰『並非必須,而是妳想知道嗎?』哎,既非必須,我自是不想的。知曉身世又如何?自師父口中述起,不也如他人之事?如今我心中唯一敬愛的是師父,不會再有別人。」說話間不覺忘卻饑餓,睡意襲上,抬手打了個呵欠。
他听著,有些失神。師姐所言自是不錯,可真能做到這般豁達,卻非容易……總有偶然想起自己父母,那會是什麼感覺……惆悵?郁悶?
「師姐……妳可記得妳曾對我說過,希望我快樂?」
「嗯?」恍惚問低應一聲。
「妳說有煩惱時玩波浪鼓能開心,便將那贈與我。我……」停頓片刻。「我雖沒什麼可送妳的,可……也希望妳快樂。」
半夢半醒間隱隱听入他的話,她唇邊不覺掛著一絲笑意。師弟是第一個這樣同她說的人呢……因為她向來是快樂的。
原來有人希望自己快樂的感覺這麼好。帶著笑意入眠,今夜,該有個美夢吧。
平日露宿野外,為防毒蛇猛獸夜襲,她向來淺眠,但現在有師弟守著……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