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吃過飯,快點回家一趟吧,記得買點新鮮水果,讓伯母補充維他命C。」
「喔,好。」汪其理拂去鬢邊冒出的冷汗,低下頭,忙挖飯吃。
方喜悅含笑望他,沒察覺到他的心虛。
***
「兒子啊,什麼時候有空回家讓老媽看看?」
電話那頭,傳來老人家溫情的呼喚。
崔剛信心房一暖,卻也立即繃緊神經,老媽無事不登三寶殿,專程打電話來問候肯定另有圖謀。
「我這禮拜比較忙,下周末吧,我會回家一趟。」
「那就這麼說定嘍,下周末。」崔媽媽口氣听起來很樂。「喂,老頭,兒子說下禮拜回來。」
「是嗎?」崔爸爸的嗓音隱約傳過來。「那你跟人家小姐有約好嗎?」
「還沒那麼快啦,總得先問問兒子的意願。」
「那倒是。」
這兩個老家伙!崔剛信听得眼角抽搐,一面跟他講電話,一面就私下商量起來了,也不想想,兩人的大嗓門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又要安排我去相親?」他咬牙問老媽。
「唉喲。」崔媽媽嬌笑。「你都听見了喔?」
廢話!講得那麼明目張膽誰听不到?
崔剛信撇撇唇。「不用多此一舉了,我不會去的。」
「這次不一樣啦!」崔媽媽急了。「這次我保證是有教養的大家閨秀,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絕對不會讓你覺得無聊的。」
「不用了。」
「是我在菜市場遇到的李媽媽的朋友的女兒,听說在美國留過學,修藝術學位,現在在畫廊工作。」
「不用了。」
「個性很孝順、很乖巧,听說都是自己下廚做飯喔!手藝很好,附近的鄰居都說贊……」
「媽,我再說一遍。」崔剛信磨著最後的耐心。「真的不用了,就算你替我訂下約會,我也一定會努力搞砸的,何必浪費人家小姐時間?」
「你!」崔媽媽惱了。「老頭,你來听听你這個不肖兒子說什麼話?他居然跟我頂嘴啦!嗚嗚,人家不想活了。」她嬌滴滴地跟丈夫告狀。
「好好好,你別哭了,我來跟這不肖子說。」崔爸爸接手,聲若洪鐘,故意罵給老婆听。「喂!死小子,你一定要這樣惹你媽傷心嗎?」
「媽又在演戲了喔?」崔剛信好無奈。他這個老媽都五十多歲了,還學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撒嬌,偏他老爸就吃那一套。
「你知道就好。」崔爸爸放低音量,確保老婆沒听見。「你就當可憐你老爸好嗎?回來安撫一下你老媽,不然她每天在我耳朵旁邊念個沒完。」
「唉!」崔剛信嘆氣。他也很想做個孝順的兒子,問題是為什麼非逼他去相親不可?「別替我窮擔心了好嗎?你兒子身邊不缺女人啦!」
「我當然知道你沒在缺的。」崔爸爸年輕時也是風流倜儻,怎麼會不清楚這個兒子遺傳到自己的女人緣?「問題是你那些女人有哪一個是可以帶回家給你媽看的?」
「我又沒打算跟她們定下來,干麼帶回家給媽看?」
「所以說啦,你媽才會那麼著急,你不曉得她一直希望你快點再婚嗎?老是跟我碎碎念,說什麼是不是因為你離過婚,才沒有女人愛?」
「什麼我沒女人愛?是我不想去愛女人好嗎?」崔剛信冷嗤。這兩種意思差很多,有必要慎重澄清。
「總之你下禮拜回家一趟就是了,要不要去相親回來再說。」崔爸爸懇求兒子。「老婆,我已經跟兒子下命令了,他說會乖乖回家,你放心!」
饒了他吧!
听老爸大言不慚地在那邊邀功,崔剛信大翻白眼,但也沒轍,誰叫他是人家兒子,總得適時盡點孝心。
他掛電話,倒回沙發上,耳畔又回響著父親剛說過的話。
是不是因為你離過婚,才沒有女人愛?
呿!說這什麼話?老爸老媽還真落伍,現今這個社會離婚率居高不下,年輕人司空見慣,更何況他條件如此優秀,身邊又沒小孩當拖油瓶,女人見到他猶如蜜蜂見到花蜜好嗎?不把他一口吞下算客氣了!
也就只有那個沒眼光的女人,才會急著把他往外推……
憶及下午與前妻的重逢,崔剛信驀地皺眉。一直告訴自己別去想,卻還是想了,腦海里總是逐不去她縴細瘦削的身影,以及那張見到他,彷佛見到一生仇敵的冷淡容顏。
就那麼討厭他嗎?那麼恨他嗎?
他霍然起身,打開紅酒冰櫃取出一瓶加州紅酒,旋開瓶塞,也等不及醒酒,便斟滿一只玻璃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又酸又澀的口感正如他們那段匆匆開始又匆匆結束的婚姻。
他們是在櫻花盛開的時節相遇的。
至今他仍記得,她在櫻花樹下,捧起一地零落的花瓣,再將它們撒向空中,像個天真的孩子,笑著與櫻花雨共舞。
那時候他覺得,這女孩子旁若無人得很可愛。
第二次遇見她,是在一個公車擦撞小客車事故的現場,她不畏公車司機是個彪形大漢,為那個柔弱的女性小客車駕駛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爭個是非分明。
那時候他私下暗忖,這女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還是覺得她仗義執言的模樣很可愛。
愛情,就在他不由自主的心動中悄然降臨。
他們轟轟烈烈地相戀了,閃電結婚,卻又在一年後,閃電離婚。
沒想到他們的愛情,如同櫻花的花期一般短暫。
可笑,太可笑了……
思及此,崔剛信自嘲地笑了,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焚燒他的理智。
那一年的婚姻,是不折不扣的惡夢,他想忘掉都來不及了,老媽居然還想勸他再婚?
呿,別傻了!
人生當一次傻子,就很夠了——
第2章(1)
汪其理草草用完餐,便急著離開,喜悅體諒男友趕著回家探望生病的母親,要他不必送自己回家了,兩人直接在餐廳門口道別。
汪其理開車離開,喜悅也搭上計程車。上車後,她才猛然驚覺有份明天開會要用的重要文件忘了先給他看過。
「這可糟了!」她喃喃,傾身要求計程車司機。「先生,麻煩你追一下前面那輛藍色轎車。」
她一面要求司機跟車,一面取出包包里的手機撥打,傳來的回應是忙線中。
其理在跟誰講電話?
等了兩分鐘,她又試著撥打一回,仍是忙線中。聯絡不上男友,她只好請計程車司機加速追趕他的車。
司機先生皺眉頭。「他開太快了,還闖紅燈,很難追上。」
喜悅聞言愕然。其理闖紅燈?怎麼可能?
她探頭往車窗前方看,遠遠地看見男友的座車果然在車陣里沖刺,不要命似的。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難道伯母病情很嚴重嗎?否則以其理謹慎小心的個性,他不可能這樣橫沖直撞地開車啊!
「司機先生,請你務必要跟上他。」她焦急地吩咐。心下不免有些擔憂。
又過了幾分鐘,轉過數個街口,汪其理的藍色座車直接開進某間汽車賓館。
喜悅呆住,其理怎會來這種地方?
「怎麼辦?小姐,還要跟進去嗎?」司機問。
她啞然兩秒,好不容易尋回理智,點點頭。「麻煩跟進去。」
開進車庫,停好車,汪其理匆匆下車。喜悅付過計程車費,也跟著悄悄尾隨在後。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天真女孩,男友開車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她內心已然有譜,只是需要親眼證實而已。
汪其理看來對這家賓館十分熟悉,直接搭電梯上樓,喜悅盯住樓層顯示螢幕,停在五樓。
五樓是嗎?
她冷笑,搭下一班電梯上五樓,一扇扇房門緊閉,究竟哪一間房里藏著她想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