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她沒給他把話說出口的機會,很快便站起身,漠然交代哥哥。「泰誠,好好照顧你弟弟。」
他望向哥哥沈靜的臉,弄不懂哥哥在想什麼。都到這時候了,媽媽對哥哥還是一樣冷淡,哥哥難道不傷心嗎?
「再見!」她絕情地轉身離去。
而他哭了,抽抽噎噎地哭著,為母親的無情,更為兄長的面無表情——哥哥一點都不在乎嗎?難道不希望媽媽能愛他們嗎?
可他錯了。
當他看見媽媽的車開出大門,而哥哥忽然發了瘋似地在車後追趕,他終于明白,哥哥其實不是不在乎。
「媽,你不要走!媽,你留下來!」
扮哥不停地喊,每一聲呼喊都像一把刀,割在他心上,他傻傻地听著,傷口汩汩地流血。
那血,一點一滴帶走了他的體溫,教他全身發冷。
從那之後,每次他面對哥哥,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歉疚。
因為媽媽離開時,只親了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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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了?
美琪靜悄悄地走進客房,看著那以奇怪的姿勢躺在床上的男人,看他在夢魘里不時的痙攣,心頭肉跟著一陣陣揪緊。
他作夢了,是嗎?在夢里見到誰了?為何如此難受?
她僵站在原地,考慮該不該搖醒他,她曾立誓要遠離他的,她不想再靠近他。
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調開視線,房里窗戶半開,窗簾迎風飄舞,窗台上,一只煙灰缸里擠滿了煙蒂。
他整個晚上都在抽煙嗎?
她倏地皺眉,將窗戶關好了,煙蒂丟進垃圾桶里,然後,她忽然听見了,他在半夢半醒之間,痛楚的囈語。
「哥,你別這樣,哥,你回來,我求求你,你回來……」
她再次僵住,他在喊他哥嗎?為什麼?
「我求你,不要再追了……」
追什麼?他哥在追什麼?
她猜不到,卻能從他扭曲的臉龐感受到他內心的糾結,不論他夢到了什麼,這件事似乎都在他心上劃下很深的傷口。
「啊!」他驀地低吼一聲,從夢中驚跳起身。
她被嚇到了,不由得轉身望他。
他粗重地喘息,雙眼無神,一時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足足過了將近半分鐘,才慢慢回神。
「琪琪?你怎麼會在這里?」他見到她,面色更蒼白,冷汗佔據整張臉。
「我……」她答不出來,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沖動地進來,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誤會他,想來道歉。
「現在幾點了?」他像是想起什麼,忽問。
「九點多了。」
「已經那麼晚了?」他驚愕,急忙下床。「抱歉,我明明答應你一早就離開的,我馬上收拾行李……」
他忽地感到眩暈,身子一陣搖晃。
「你怎麼了?」她擔憂地問。他臉色怎麼那麼差?
「我……沒事。」他扶著牆穩住身軀。「大概是剛睡醒,精神還不太好。」
「既然這樣,你也不用太趕,行李可以慢慢收,不急。」話剛出口,她便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她在說什麼?這話簡直像在挽留他!
「我是說……我的意思是……」她尷尬地想解釋。
他卻沒在听,踉蹌地坐上床沿,調勻過分急促的呼吸。
她愣了愣,這才發現他呼吸粗沈,直冒冷汗,恐怕是生病了。
「你怎樣?身體不舒服嗎?」
他搖頭。「我很好。」依然堅持自己沒事。
她咬咬唇,忽地走上前,玉手探上他額頭,教那滾燙的體溫嚇了一跳。「你發燒了!」
「嗯,好像有一點。」
豈止有一點?他燒得驚人!
美琪狠狠瞪他,一定是因為他昨晚沖進海里救人,回來又只顧著向她解釋,忘了換下濕衣服,然後又坐在窗邊抽煙,吹整晚的風,體力透支,身體才會熬不住。
「你這人!怎麼到現在還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呢?」她厲聲責備,輕輕推他胸膛一把。「躺下!」
「可是琪琪……」
「躺好!」她不由他分說,嚴厲地睨他一眼。
他只得閉嘴,乖乖躺好,讓她替他蓋好被子,拿來一杯溫水和退燒藥,要他吃下。
她進廚房,替他熬了碗清淡的粥,命他吃了,接著要他再睡一覺。
趁他睡著的時候,她開車帶女兒去看醫生,醫生替婷婷換藥,說休息兩個禮拜應該就沒事了。
「你听見了,婷婷,這兩個禮拜乖乖地不要亂跑亂動,腳傷才會快點好。」回家的路上,她囑咐女兒。
「我知道了。」婷婷軟軟地答應,又問︰「媽咪,泰弘叔叔呢?今天怎麼都沒看到他?」
「他生病了。」她回答,沒察覺自己眉頭緊顰。「所以你今天要讓叔叔好好休息,別去吵他。」
「喔。」
婷婷很听話,這天果然靜靜地一個人窩在房里玩洋女圭女圭,傍晚的時候,她炖了雞湯,送進客房里。
荊泰弘已經醒了,坐在床上,正埋頭在一本譜紙上沙沙地寫著。
「你在干麼?」她不悅地問。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想著作曲?
「只是忽然有些靈感。」他連忙將譜紙擱上床頭櫃。
她眯起眼。「你不是很久不作曲了嗎?怎麼忽然想寫?」
「靈感要來,我也沒辦法啊!」他輕描淡寫地笑。「那是什麼?好香!」
「是人家送來給你這個救命恩人的禮物。」
「什麼?」他愣住。
她將雞湯放上茶幾。「昨天你在海邊救了一個差點溺水的少年,對嗎?」
「你是說小健啊。」他恍然。
她定定凝視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沒什麼好說的吧!」他似有些窘迫。
「你應該跟我說。」她語氣清淡。「這樣我就不會誤會你沒照顧好婷婷了,也不會那樣罵你。」
「我本來就沒照顧好婷婷啊。」他苦笑。「你罵得很對。」
她怔住。她罵得對嗎?
「你說的都很有道理。」他仿佛看穿她的思緒,自嘲地撇唇。「我的確是個不敢負責任的男人。」
「你……」她不敢相信地瞪他。
不管是昨晚他的道歉,或是今日他坦然承認自己的缺點,都令她驚訝萬分,以前那個我行我素的男人哪里去了?似乎自從兩人重逢後,他一直出乎她意料。
「你放心,我不會再為你帶來困擾了。」他誠懇地保證。「等我病好了,我會馬上走。」
「你……」她心一扯,郁悶地嘆息。「你先把病養好再說吧!喝雞湯。」
「嗯。」他接過雞湯,一口一口慢慢喝。
她恍惚地看他。「你昨天晚上是不是都沒睡?」
「啊?」他訝異地抬眸,好似沒料到她會這樣問。
「你抽了很多煙。」
「嗯,是抽了不少。」
「你……」她緊盯他,雖然理智一再命令自己別問,情感仍令她不由自主。「你早上夢見什麼了?」
他听問,喝湯的動作僵住。
「你夢見你哥?」
「你……怎麼知道?」
「你一直在夢中喊他。」她淡淡地解釋。
「是嗎?」他放下雞湯,苦澀地斂眸。
「你是不是很想見他?要我打電話請他過來看你嗎?」
「不用!」他立即否決,接著,彷佛察覺自己太過激動,無力地解釋。「只是一點小病,不必那麼勞師動眾吧?」
「你明明想見他,干麼非這麼ㄍ一ㄥ呢?」這話,如果是從前的她,是不會說的,但現在的她,可管不著他會不會因此發火。「你跟你哥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他默然不語。
她倏地咬唇,別過頭。「好吧,算我問太多了。」本來嘛,他們現在跟陌生人沒兩樣,她憑什麼過問他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