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上床,躲進被窩里,不看不听,將所有的哀傷與羞憤都阻隔在世界的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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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團圓夜。
某種意義來說,程豐俊也算是團圓了,和大學時代一群死黨團圓在好友的婚宴上。
「沒想到友和居然這麼快就結婚了!我還以為以他那種龜毛的個性起碼要拖上幾年。」一個男人一面說,一面起身為大家倒酒,他姓李,體型又胖胖圓圓地像水果,從大學時同學們就給他封了個「李子」的外號。
「我也覺得意外,可見這個新娘一定很有魅力。」程豐俊笑著接口。「不然也不會讓咱們又冷又酷又龜毛的友和,這麼阿莎力地踏進婚姻的墳墓里。」
墳墓!
在座眾人听到這麻辣的名詞,未婚的會意地朗笑,結婚的可都慌了,急忙安撫地瞥了眼身旁不悅的老婆。
「豐俊,你這張嘴能不能吉利些?這可是人家喜宴耶!」今年也剛結婚的小張出口訓斥。
「抱歉、抱歉。」程豐俊忙起身,彎腰向大伙兒賠罪。「小弟失言,敬大家一杯。」
「一杯哪里夠?罰你加鹽加胡椒,喝上十杯才夠!」
「喂,這種加料酒不是該請新郎喝嗎?怎麼鬧到我頭上來了?」
「先拿你做實驗,嘗嘗味道!」一群人才不管他喊冤,七手八腳混了一杯五味雜陳的酒,嚷著要他喝下。
為了對自己的失言表示歉意,更為了炒熱氣氛,他也豁出去了,瀟灑地一口喝干,接著嗆紅一張臉。
「哇 !還有辣椒油,你們會不會太毒了點?」
「哈哈——」死黨們毫不愧疚地笑。「再來一杯!」
「還要?饒了我吧!」
「想逃?來人哪,拿住這通緝要犯!」
笑鬧之際,程豐俊眼尖地發現自己擱在桌上的手機正閃爍著螢光,忙舉起雙手討饒。「各位、各位,有客戶找我,大家不想讓我因為漏接大人物電話而失業吧?麻煩讓一讓,我接個電話。」
他乘機擠出包圍,抄起手機,飛也似地溜出宴客廳,來到較安靜的長廊,才按下通話鍵。
「喂。」
沉默。
「我是程豐俊,請問哪位?」
還是沉默。
他挑眉,本以為是惡作劇電話,但轉念一想,忽地懷疑。「是倩倩嗎?是不是你?」
對方依然沉默,他耐心地等著。
「嗯,是我。」良久,她才細聲細氣地開口。
程豐俊听了,這才松口氣。「怎麼不說話?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頓了頓。「又是你那個秦大哥,對吧?這次他又做了什麼,你是不是想問我該怎麼回應?」
不用問,她肯定是來求救的。他嘆息,也不知胸口涌開的是什麼滋味,好似有些苦,又有些澀。
「說吧,要我教你什麼?」
「我不是打來問你的,我是……」
「是怎樣?」
她不吭聲,輕輕地呼吸,他仿佛可以看到她正可憐兮兮地咬著唇,卻又倔強地不肯示弱。
究竟怎麼了?程豐俊眉宇揪緊。
「你那邊好像很熱鬧。」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黯然揚聲,說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我在參加朋友的喜宴。」他回答,捺下滿腔疑問,陪她繞圈圈。
「喔,一定很好玩吧?那就……不打擾你了。」她居然想掛電話了。
他連忙阻止。「倩倩,你有什麼事想說,對吧?」
「沒事。」她否認,停頓片刻。「只是今天沒有月亮,你知道嗎?」
「今天沒月亮?」他愕然。話題怎麼轉到這兒來了?
「中秋節卻看不到圓圓的月亮,你不覺得這很像詐欺嗎?」她幽幽地問。「明明沒下雨啊。」
「可能被雲遮住了吧?」
「嗯,大概吧,我只是有點覺得上當了。」
低啞的嗓音拉扯他心弦。「倩倩,你沒事吧?」
「我很好,好得很。」她不自然地笑。「好吧,你去玩你的吧,我不煩你了,拜拜。」
程豐俊還來不及說話,電話已斷了線。
他愣愣地望著手機出神,直到一道諧謔的聲嗓驚醒他——
「我說程豐俊,你到底想在這里躲到什麼時候啊?快進來喝你的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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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做什麼?她居然打電話去煩他!
倩倩擲開無線電話,懊惱地握拳槌床。
她不該打電話給他的,她想干麼?對他哭訴嗎?說她好委屈、好難過嗎?他又不是她什麼人。
她不該學會依賴他的,不該遇到什麼困擾都第一個想到他,期盼著他扮演白馬騎士來解救自己。
她不能依賴他,他只是……只是個鄰居啊!
就算他自願當她的戀愛教練,也不代表她可以佔用他的私人時間,不代表她可以把心中的煩惱都吐給他听,不代表她可以在脆弱的時候,想見他。
她不該打電話的,她只是忍不住一直想起他曾說過的話——
如果受傷了怎麼辯?
那就來找我。
她好想去找他啊!好想逃離這間令她透不過氣的屋子,到他身邊。
可是她不能,不許自己這麼做。
她必須堅強,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她都必須一個人挺下去……
「倩倩,你還在生悶氣嗎?」鐘母忽然又開始敲門。「別鬧了,出來吃飯吧,你肚子不餓嗎?」
「我不餓,不想吃。」她悶悶地回話。
「唉,你還想鬧別扭到什麼時候?」鐘母嘆息。「你秦阿姨都代替兒子向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她不想怎樣,只想一個人靜靜獨處。
「媽,我要睡了。」
「你听我說,倩倩,媽知道你不開心,你秦大哥求婚的方式是粗心了點沒錯,但我看那孩子沒惡意,只是不太懂得表達,你也知道他從小就挺木訥的,不會說什麼好听話,我看他向你求婚,應該是誠心誠意的。」
「媽,你別說了。」
「你是不是覺得他不夠愛你?傻孩子,愛是可以培養的啊!我跟你爸當年是相親結婚的,你看我們也一路走到現在了,何況你跟阿寬是從小就認識,對彼此都很了解。」
「……」
「你別因為賭氣就拒絕人家,太可惜了,這麼好的結婚對象不是天天有的,你年紀也大了,都二十八了,可千萬別錯過這次機會。」
因為一旦錯過這次,她可能一輩子都得小泵獨處了嗎?倩倩苦澀地抿唇。看來不只她自己,連母親都對她很沒信心。
「媽,我明白你的意思。」她不想听這些。「你別再說了,我想睡了。」
她關上房里的燈,躲在黑暗里,拒絕再回應母親任何一句話,後者無法,只好嘆氣離去,留她一個人在夜色里寂寞。
窗外無星無月,黯淡幽緲,她將臉埋入雙膝之間,獨自惆悵。
好奇怪,雖然胸口悶悶的,隱隱疼痛,她卻哭不出來,眼楮干干的,一顆淚水也無。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長長的一世紀吧,鈴聲忽然響起。
她倏地一震,茫然抬頭,環顧陰暗的房內,幾秒後,才醒悟是她的手機在響,她模索找到皮包,掏出手機。
「你家對面,是不是有一棵老榕樹?」含笑的嗓音。
誰?她愣了愣,半晌,驀地驚覺。「程豐俊!是你嗎?!」
「你要不要看看你家對面的樹?」
看樹做什麼?她愕然,卻仍照他的話做,打開房門往陽台的方向走去,經過客廳時,鐘家兩老正在看電視,見女兒忽然飄出來,都是一驚,訝然目送她。
倩倩拉開紗門到陽台,看對面的老榕樹。「我看到樹了,怎樣?」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短笑,忽地,樹下一亮,手電筒的光圈映出一張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