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簡單一個字,不容置疑,再加上一雙火焰似的眸咄咄逼人。
溫行浪見無可抵賴,只得苦著臉,接過湯藥,捏著鼻子,一口灌下。
「咳咳、咳咳!」他猛嗆咳。唉,這藥當真難喝,苦到最高點!
對他狼狽的模樣,紅蓮毫不同情,逕自在他對面坐下,取出銀針試了試茶,確定無毒後,方為兩人各斟了一杯。
「喝點茶潤潤喉吧。」她施恩似地建議。
他無聲地咕噥一句,只得端起茶杯,默默喝。
「方才那個想擄走你的人到底是誰?」她忽問。
他聳聳肩。「誰知道?」
「不知道?」秀眉一揚。「那他抓你做什麼?」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她尋思片刻。「是為了天干劍嗎?」
聰明!他在心里贊她,表面卻故意搖頭。「是為了我。」
「為你?」
「因為我生得俊啊!」他指指自己俊美異常的臉孔。「我瞧他八成是被我迷得團團轉了,才會一時鬼迷心竅,想把我擄走。」
紅蓮瞪他,半晌,重重擱下茶杯。「他是男人。」
「我知道啊。」
「你也是男人。」
「沒錯。」
「男人會喜歡男人?」她不相信地眯起眼。想耍她嗎?
他暗暗好笑。「所以說你不懂啊!你不曉得這世上就是有男人喜歡男人嗎?否則那些孌寵是怎麼來的?」
「孌寵?」她是真不曉得。
「就是男人養的小白臉。」
「真有這種事?」紅蓮半信半疑,凝思片刻。
雖然她不明白男人怎麼會喜歡男人,就連自己是女人,她也不覺得男人有啥好喜歡的,不過,這幾年跟在他身邊,她的確慢慢明了這世間有許多形形色色的怪事。
「好吧,我懂了。」
她點頭,接受了世間確有同性相吸之事,想了想,她又顰眉。「對了,方才那人沒輕薄你吧?」
輕薄溫行浪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他望著她蹙攏的眉宇,明白她是真的擔心他讓人佔了便宜。
呵,他就喜歡如此一本正經的她。
好玩。他笑著搖折扇。這女人又呆板又老實,雖然聰明卻也容易被耍,真是太好玩,不玩可惜。
「你笑什麼?」見他笑容燦爛,她隱隱察覺不對勁。
「沒什麼。」他端起茶杯掩飾笑意。「幸虧你及時趕到,那家伙來不及對我動手動腳,就讓你給打發了。」
她聞言,安心地點頭,順便教訓他。「我早說過,不準你擅自離開我眼前,這回幸好我及時出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是,是,你說得是。」他抿唇。
紅蓮喝口茶,若有所思地打量溫行浪。
她這個嬌主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比黃花大閨女還弱不禁風,偏又愛四處游山玩水,而且很有惹麻煩的本事,這一路上,不知招來多少搶匪刺客,若不是她一把長劍護他周全,他早在這險惡的江湖滅頂。
以前那些人看上的是他朝陽門三公子的身分,抑或是他身上的財物,也就罷了,沒想到現在連他的美貌都有人覬覦。
看來她得想想辦法才是……
「你看什麼?」這回換他奇怪了。
「我在想,你這樣很危險。」
「危險?」
「正如你方才說的,你相貌太俊,會引起其他男子的覬覦,我們回朝陽門還有幾天路程,為免又惹麻煩,我想還是做些防護比較好。」
「什麼樣的防護?」
她偏頭思索。「戴面紗吧。」
「面紗?」
「上回我們不是在路上遇見明月宮的人嗎?她們一個個臉上都系著面紗,你說她們是不想讓男人見到她們的容貌,心生邪念,我想我們也可以比照辦理。」
比照辦理?溫行浪嘴角古怪地抽動。
她意思是說,要他學明月宮那些娘兒們,在臉上蒙上那些五顏六色的薄紗?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堂堂男子漢!
「我不戴。」鄭重聲明。
「為什麼不?」
「我是男人,怎能做那種女子打扮?」
「有分別嗎?」她不解。「你不是說,有些男人就是喜歡美貌的男人嗎?」
所以她打算拿面紗蒙住他的「美貌」,以免那些男人心生「邪念」?溫行浪臉上浮現三條黑線。
「我這也是為你好。」她很嚴肅地勸他。
他真是敗給她了。
溫行浪大翻白眼。
若是別人,他會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整他,但偏偏是她,他很明白她心眼單純,絕不會九彎十八拐。
她是認真的。
正因為如此,才格外難纏。
他重重嘆氣。「唉,不好玩。」
「什麼東西不好玩?」
你啊!他白她一眼,她亦睜著一雙清澈水眸,他看著她,她也回看,目光在空中默默地角力。
他存心要折服她,她卻是木然地無動于衷。
溫行浪頹然收扇。算她狠!他認輸了。
「我說紅蓮,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難纏?」他感嘆。
「有啊。」她點頭。
「誰?」
她揚眉,端起茶杯。「不就是主子你嗎?」
他啞然盯著她粉亮的櫻唇,微微愣住。
是他眼花嗎?還是她半隱在杯緣後的唇角真的悄悄彎起?
這下,究竟是誰玩誰,他開始有點不確定了——
第二章
她的名字,是他取的。
她的身分,也是他給的。
十一歲前,她的命屬于師父,十一歲後,她的命是他的。
她是護衛,他是主子,從兩人初次見面那天起,他便讓她明確了解這件事。
那年,她十一歲,他十六歲,她失去了師父,在江湖游蕩,他則是大病一場,被家人送去臨湖的別莊調養身體。
他在火場里撿到了她,帶她回去,供她吃住,給她縫制了幾套新衣裳,其中大部分部是紅色調。
他說,她是一朵在火焰中誕生的蓮花,最適合穿紅色。
而她站在銅鏡前,左看右瞧,實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朵蓮花了,也不覺得自己穿紅色比別的顏色好看,即便換上質料輕軟的新衣,鏡里縴瘦的身影,也不過就是一個尋常的小泵娘。
但,既然他說她像蓮花,那就當她是好了。
既然他要她當貼身護衛,她就听命也無妨。
反正,她也無處可去。
紅蓮淡淡牽唇,坐在窗邊,守著床上正安詳沉睡的男人,思緒卻飄飄忽忽地回到過去。
回到,她與他初識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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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一道紅影在桃花林里舞劍,花隨風動,隨劍氣旋落,一瓣一瓣,在地上鋪成一條美麗的花毯。
「好劍法!」溫行浪站在一旁觀看,大聲喝采。
紅影不理會他,逕自提劍、下腰,挑起一朵桃花,拋向空中,唰、唰、唰唰,花蕊與花瓣分離,削得干淨俐落。
長劍持平,銀亮的刃面上,安息著慘遭分尸的桃花。
溫行浪挑起一根花蕊,微笑。「沒想到你的劍法如此精準,我果然沒看錯人。」
紅蓮靜靜垂下劍刀。「你還要我繼續試演嗎?」
「不用了,你的劍術高強,我已經很明白了。」他瀟灑地展開折扇,在胸前搖了搖。「唉,我要是能學到你本事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你如果想學,我可以教你。」
他眼眸一亮。「你真的願意教?」
她點頭。
他深思地打量她認真的神情,哈哈一笑。「你願意教我,我自然是很高興,只可惜我這人天生就不是練武的材料,恐怕學不來。」
「師父說,只要肯努力,沒什麼是學不來的。」
俊眉一揚。「這是在鼓勵我嗎?」
她搖頭。「我只是把師父跟我說的話告訴你。」
不是鼓勵也不是安慰,只是陳述事實。
溫行浪興味盎然地瞧著不通人情的她。「你師父除了教你學武,還教你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