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晏銘沒說話,盧爸看得出來,他還是很介意自己的听力有問題。
「你很愛映苓,對嗎?」盧爸忽然問。
鐘晏銘愣了愣,雖然沒吭聲,但忽然燃起火焰的眼眸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們看得出來,你很疼她。」盧爸溫情地微笑。「映苓現在一定過得很幸福。」
「……」
「听力的事你別擔心,我相信映苓會陪著你度過難關的,只要她開心,我們做父母的就會高興。」盧爸走過來,拍了拍女婿的肩。
鐘晏銘抬起頭,心神不定地望著頭發半白的老人。
「對了,晏銘,有件事我想請求你。」
「什麼事?」他站起身。
「我在想,」盧爸停了兩秒,表情有些窘迫。「你以後能叫我一聲爸嗎?」
鐘晏銘聞言,整個人僵住。
盧爸更加尷尬,吶吶地解釋。「我知道是有些強人所難啦,畢竟當初要不是我設計拆散你跟映苓,你們也不必受這麼多年的苦,只是……」
「爸,你別說了。」鐘晏銘溫聲阻止。
「可是──」盧爸本來還想說什麼,卻猛然醒悟,掩不住震驚。「你剛剛叫我……」
「爸。」鐘晏銘低啞地再喚一聲,表情跟盧爸一樣,都是發窘。
「呵呵∼∼太好了、太好了!」盧爸喜不自勝,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只能一直喃喃地叫好。
鐘晏銘看著激動不已的盧爸,情緒也不禁起伏,頗震撼,又有些說不出的感傷。
「來!我們干一杯。」盧爸舉杯邀請。
鐘晏銘也舉杯跟他一踫,兩人一飲而盡,交換一個會意的微笑。
多年來的憤懣、委屈、惱恨,盡泯于這一笑間。
第十章
「真高興你跟我爸媽言歸于好了!」
回到家後,映苓拉著鐘晏銘在沙發上坐下,朝他甜甜地笑。「謝謝你肯原諒他們。」
「其實也沒有什麼原不原諒的。」鐘晏銘心動地看著妻子美麗的笑靨。「我能了解他們當年的心情。一個從小嬌寵著長大的女兒,竟然愛上一個窮小子,而且那個小子還不能保護好他們的女兒,讓她出了車禍……難怪他們會生氣。」
「那場車禍不是你的錯!是我──」
「好了,別再說了。」鐘晏銘柔聲止住映苓,掌心撫模著她的頰。「都過去的事了。」
映苓悵然點頭。「是啊,都過去了。」
餅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他們還有美好的未來啊!
她怔怔地想,又是心酸,又是甜蜜。
「在想什麼?」鐘晏銘將她攬入懷里,低聲問。
她沒立刻答話,猶豫片刻,明眸才轉向他。「晏銘,跟我去看醫生好嗎?」
「看什麼醫生?」鐘晏銘皺眉,已料到妻子的用意。
「這里。」映苓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總得去治療,不是嗎?不能再這麼一直拖下去了。」
鐘晏銘臉色一變,別過頭。
「其實我以前看過了。」許久,他才低聲開口。「我這是听覺神經受損,屬于感音性听力障礙,沒辦法有效治療。」
「不能動手術嗎?」
他搖頭。「醫生建議我進行听能復健,配戴助听器。」
「這樣啊。」映苓有些失落。她之前跟醫生討教過了,如果是屬于感音性的听力障礙,完全復原的機會確實很微渺。
敝不得晏銘會對治療的事如此消極。
為了不讓丈夫情緒更低落,映苓打起精神,裝出輕快的語氣。「那就戴助听器吧!戴了以後情況應該就會好多了吧。」
「我還听得見!」鐘晏銘粗魯地提高聲調,轉頭瞪她,似乎很不願接受她的提議。「就算左耳不行了,我還有另一只耳朵,不需要戴,而且戴了也不一定有效果。」
「總是要試試看才知道有沒有效果啊。」
鐘晏銘繃著臉,不置可否。
見丈夫那陰沈的臉色,映苓大概也猜出了他內心的疑慮。「你怕戴上以後,人家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嗎?」她柔聲問。
他還是不吭聲。
「我知道復健很辛苦,我們一起努力好嗎?」她極盡溫柔地勸他,玉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希望能將自己的心意傳遞給他。「我會陪著你的。」
他低下頭,心神不定地瞪著兩人交握的手。
「其實你真的別太消極。」映苓柔聲繼續。「我問過醫生了,就算助听器效果不好,現在還有人工電子耳呢。」
「人工電子耳?」鐘晏銘訝然揚眸。
「醫生說這是一種最新科技。」映苓解釋。「直接將電極植入耳朵里,刺激听覺神經,就算全聾了,還是有機會听見喔!」
听見妻子如此一說,鐘晏銘神情略略開朗,但眉宇仍是若有所思地鎖著。
「你還有什麼考量嗎?」映苓體貼地問。
「妳應該知道我現在在公司的情況,自從老董聘我當總經理後,林家人一直很不服我,如果讓他們逮到機會……」
「你擔心他們乘機要你下台?」
「就算一時不能將我拉下總經理的位子,也免不了閑言閑語。」鐘晏銘自嘲地一哂。
掩不住苦澀的神情令映苓心弦一扯,她伸手,捧起心愛男人的臉龐,堅定地注視他。
「我愛的男人,不是那種會怕閑言閑語的人。」她一字一句地說,神態既溫柔又堅決。「我愛的男人,當敵人來時,他一定會正面迎擊,絕不逃避。」
鐘晏銘怔住,迎視妻子清澈的眼,忽然覺得汗顏。「妳愛的男人,沒有妳想象得那麼強悍。」
「不,他是很堅強的。」她淺淺地笑。「就算他偶爾有軟弱的時候,也會有我陪在他身邊。」
他心口震蕩。
「晏銘。」她輕輕地喚他,臉頰貼上他撞擊強烈的胸口。「這一次,我會陪著你的。」
他呼吸一窒,忽然想起十年前,當他面臨雙腿可能殘廢的打擊時,那時候,他以為她背棄他了,那時候,他日日活在絕望之中,要不是為了放心不下家人,說不定會一蹶不振。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失去了她,前途是一片黑暗,可是現在,他有她啊,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映苓。」他緊緊地、緊緊地將她摟在懷里,像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骨子里。
「我是你的妻子,不論遇上什麼事,我們都會同甘共苦,對嗎?」
所謂夫妻,不就是如此嗎?
他太怯懦了,有她陪在自己身邊,他何必介意旁人的流言蜚語?就算所有人都嘲笑他又怎樣?他有她相挺啊!
只要有她,他就有勇氣面對一切。
猶豫,從他眼底慢慢地褪去,他釋然一笑。「唉,我早就說了,妳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拿妳沒辦法。」
「什麼魔星?」她不依地抬起臉,嬌嗔地搥打一下他肩膀。「是幸運星啦!討厭,人家那麼可愛說。」
「是,妳很可愛!」他笑著翻白眼,假裝很無奈。「也不知道害臊,有人會贊說自己可愛的嗎?」
「怎麼不會?這是實話啊!」映苓嘟起嘴。「不然你『中肯』地說說看,你老婆到底可不可愛?」狡黠的目光在他臉上徘徊。
「這個嘛……」他賣關子。
「要『中肯』喔!」她慎重地叮嚀。「不可以故意說反話氣我喔。」
他不禁朗聲一笑。「還說中肯呢!妳根本就預設答案了,我能說不可愛嗎?」
「當然可以啊。」她淘氣地眨眨眼。「要說就給我說說看。」話雖如此,她卻是摩拳擦掌,擺出一副「你敢說出來就要你好看」的姿態。
鐘晏銘笑得更大聲了,伸手揉揉愛妻的頭。「是!妳很可愛,我的老婆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人了。」
「這還差不多。」映苓很是得意,眼波盈盈,紅頰生暈。「賞你一個吻。」說著,在他頰上啵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