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要想,不論今晚他跟田蜜打算怎麼過、在哪里過,都不關她的事,毫不相干……
房內電話響起,是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打來的,說樓下人手不夠,請她過去幫忙。
寶兒沒拒絕。她習慣了,人人都認為大明星的助理必須是十八般武藝全能,耐操耐用,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下樓,跟著工作人員來來去去,這場戲拍的是倔強的女主角跟男主角打賭,硬要爬上樹去,結果一個不慎摔下來,幸虧男主角及時接住。
就在男主角將女主角抱入懷里的那一刻,微風吹過,櫻花飛落,男女主角凝神相望,女主角發絲飄飄,場景唯美得不得了。
雖然很唯美,寶兒卻不想多看。她不喜歡一切在櫻花樹下發生的事,就算是拍戲,也令她不自在。
她接過一個重重的紙箱,里頭裝的全是田蜜在戲里的行頭,化妝師要她先搬回田蜜專屬的休息室。
箱子很重,她抱得很吃力,爬樓梯時,不小心掉落了紙箱,里頭的東西滾了一地。
她一一撿回來,正忙碌著,一雙閃亮的白色漆皮男鞋映入眼簾。
一股不祥的預感掠過,她猶豫地抬起頭。
站在距離她幾階樓梯之上的男人,正是徐松翰。他穿著Polo衫,亞麻休閑長褲,打扮很輕松,臉上線條卻像從不曾軟化過,冷硬如刀。
銳利的眼眸,持住她。
她半跪在樓梯上的嬌軀頓時緊繃,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止。
「讓開。」他淡淡地說,語氣輕柔,卻致命。
她心太亂,一時沒弄懂他話中涵義。
「我說讓開。」他冷冽地重復。
她總算听懂了,再一次,感受到嚴重羞辱。她緊咬牙關,盡量保持面無表情地側過身,不讓他看出任何一絲心情的激蕩。
他漠然地走過她身邊。
絕對的冷淡令寶兒胃部一擰。看來是她多慮了,他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又怎會察覺她的激動?
一股奇怪的酸意涌上喉嚨,她強忍住,重新抱起紙箱。
好重!
她踉蹌得站不穩,又不小心摔落紙箱了,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東西,又四散而去。
她無奈地看著自己造成的一團混亂,好長一段時間,只覺得全身無力,一動也不想動。
好倦,好倦。
為什麼她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呢?
她蹲下來,慢慢地再把掉落的東西撿回來,一邊撿,耳畔一邊回蕩著他方才無情的命令。
讓開。
她苦澀地揚唇。
他說讓開。
顫抖的笑聲從她唇邊滾落,她收拾不住,只能任它們散開。
從跟他再相遇後,他對她說的兩句話就是「擦干淨」、「讓開」──都是毫無感情的命令。
他們之間的關系只剩下這樣的兩句話了嗎?
他就那麼恨她?那麼討厭她?
寶兒蒙著眼,將東西都收拾好後,第三度試圖抱起紙箱。
這一回,有一雙大手搶先她一步。
「搬不動不會叫人來幫忙嗎?」那人一把抱起紙箱,動作很俐落,順便厲聲拋下這麼一句。
寶兒驚愕地看著徐松翰率先走在前面的身影,不敢置信。
他居然……出手幫她。
她覺得像顆大石頭那樣重的紙箱抱在他懷里,卻像一只柔軟的熊寶寶,沒什麼重量似的,三兩下就讓他抱進田蜜的休息室。
他放下紙箱,沒多逗留一秒,轉身就走。
「徐松翰!」她直覺喚住他。
他僵住身子,卻沒回過頭。
「謝謝你幫忙。」她輕聲說。
「我不是幫妳,只是不想妳在我房子里惹麻煩而已。」他粗聲反駁,語氣仍然沒什麼善意。
但即使是這樣的不善也比全然無情好。
寶兒苦笑。「無論如何,還是謝謝。」
他沒說話,她可以從他微顫的肩頭看出他正隱忍著什麼,忽地,他似是忍不住,猛然轉身。
「秦寶兒!妳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
「這就是妳想做的事嗎?」他瞪她,湛眸點亮壓抑不住的火光。「跟在一個女明星身邊當小助理?每天跟前跟後、搬東搬西的,這就是妳要的生活?」
她怔住,沒想到他會問她這些,一時答不出來。
「我記得妳的願望應該是當個女演員吧?什麼時候降級成女演員身邊的小苞班了?」
她怔望著他撇嘴冷哼的表情──他很不屑嗎?瞧不起現在的她嗎?多年以後再相逢,他是堂堂電影公司的大老板,她卻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助理。
他覺得她很墮落吧?
一股悶氣堵在胸口,寶兒甩甩頭。
「我要過什麼生活,你管不著。」她一字一句地強調,用最冰冷的語氣,維護最脆弱的自尊。
徐松翰一窒,臉色陡然一變,眼底的火光霎時滅了,陰暗下來。
「我是管不著。」他冷嗤,轉身,剛要離開房里,田蜜正巧迎面而來。
一見是他,她笑靨如花,討好地綻開。「松井先生,你是來找我的嗎?我──」一轉眼,看見寶兒也在房里,說了一半的話頓住。
她瞇起眼,看看臉色蒼白的助理,又看看表情不悅的大老板,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這兩人之間大有問題,關系肯定不尋常。
「你們認識?」她好奇地探問。
「不認識。」徐松翰冷硬地回話,簡單三個字,卻如利刃,剜割寶兒柔軟的心房。
她忍痛,無言地目送他挺得僵直的背影。
第三章
徐松翰一離開,田蜜便迫不及待地轉向寶兒。「妳認識他?」
「妳不是听他──松井先生說了嗎?我們不認識。」寶兒盡量雲淡風輕地回應。
「那剛剛是怎麼回事?」田蜜不相信,瞇起眼,眼神銳利,神色不善。「他為什麼要到這房里來?」
「因為東西太重了,他幫我搬進來。」
「是嗎?」田蜜哼一聲。
寶兒沒答腔,徑自整理起方才徐松翰替她搬進房里的衣物。
田蜜瞪她,臉色陰沈,半晌,她還是忍不住,尖聲開口。「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其實妳一直很羨慕我,對吧?」
「什麼?」寶兒一愣,回頭望。
「別作妳的春秋大夢了!」田蜜撇撇嘴,語氣辛辣。「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就憑妳這樣,想紅,比登天還雖!還有,當初妳闖出那麼大的禍,要不是我可憐妳,給妳機會,別說當助理,妳連演藝圈都別想再踏進一步!妳忘了嗎?」
寶兒一震,腦中驀地掠過一幕不堪的影像──她其實想忘的,那陰暗羞辱的記憶,她不想記得,偏偏田蜜總是會提醒她。
她深吸口氣,板起臉。「我沒忘。」
「沒忘就好,給我好好地記著。」田蜜冷笑,頓了頓。「我告訴妳,這個男人,我要定了,妳別想跟我搶!」她不客氣地嗆聲。
寶兒的反應是默默望著她,一聲不吭。
「怎麼?妳啞了嗎?說話啊!」田蜜氣勢洶洶。
相對于她的潑辣,寶兒顯得冷靜。「請問妳說完了嗎?」
「什麼?」
「如果沒事了,那我可以先離開嗎?妳晚上這場飯局,應該不需要我陪在身邊吧?」寶兒問話的口氣很禮貌,禮貌得近乎諷刺。
田蜜火了。「誰說妳可以走的?這里!」她打開衣櫥,隨手撥了一排衣服。「所有能燙的衣服都拿出來給我燙,一件件燙整齊,完了才準妳下班!」
「我知道了。」寶兒點頭。
田蜜長長瞪她,甩衣袖,氣憤地走人。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後,寶兒才允許自己撤下無表情的面具,眼神黯淡下來。
她坐在床沿,愣愣地,回想著田蜜尖酸的警告。
這個男人,我要定了,妳別想跟我搶!
寶兒想著,苦笑。
她從來就不想搶啊!無論從前或現在,她從來就沒想過要親近那個男人,從來沒敢奢望自己能獨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