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點點頭,再次望向小女孩的父母。「我姓蕭,這三個女圭女圭是我的作品。」
「啊,原來就是妳!」夫妻倆又驚又喜。「妳真的願意把這組女圭女圭賣給我們嗎?」
「不是賣,是送,這組是非賣品,所以我送給你們。」蕭容柚笑著說,她笑的時候,眼楮亮晶晶的,頰邊浮現著酒窩,很讓人心曠神怡。
夫妻倆很高興,也很不好意思,幾次想掏錢付帳,都讓她堅定地拒絕,兩人無法,只好拉著小女孩再三道謝,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蕭容柚目送著夫婦倆牽著小女孩緩緩離去的背影,胸臆酸酸澀澀的,泛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滋味。
那滋味,很像是羨慕……
「容柚,妳不是說那組女圭女圭妳怎樣也不賣的嗎?怎麼就這樣送人了?」女店員很不平。「妳不覺得可惜嗎?」
「不會啊,一點也不。我覺得很開心。」
「很開心?」
「那個小女孩听不見,妳知道嗎?」蕭容柚幽幽地問。
「什麼?」女店員愕然。
「我在她身邊說話,她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想她是靠著讀唇語才能跟人溝通。」
「難怪!」女店員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她說話腔調怪怪的,咬字很不清楚,我還以為她有大舌頭呢!」
「她是听不見,所以才沒辦法像正常人那樣說話。」
「真的聾子?好可惜,那麼一個漂亮的小女生說。唉,真的太不幸了!」
「會嗎?我覺得她很幸福。」蕭容柚淡淡地持相反意見。「她的爸爸媽媽很疼她。」
「那倒是。」
雖然小女孩听不見,可是他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幸福。
蕭容柚靜靜地在心里想,直到跟女店員聊過,走出商店街後,腦海里仍然盤旋著方才三人手牽著手離去的畫面。
那畫面,在她心里生了根,用滿滿的愛與溫暖灌溉出的苗,在她體內茁壯。
她忽然有些激動,有一種奇怪的酸意不停地不停地涌上眼眸。
她強忍住,走在園區里,一路上,觸目所及的都是情侶、夫婦、親子,每個人看著對方的眼神,都是充滿了愛。
一個女孩手拿著甜筒,一面舌忝冰淇淋,一面笑著拉男孩跟她一起去坐雲霄飛車,男孩五味雜陳地抬頭看那三百六十度旋轉的軌道,最後一甩頭毅然答應。
兩個小男孩在草地上調皮地奔跑。尖聲叫囂,他們的母親管不住。只能對經過的行人一再道歉、苦笑。
一個打扮干練的OL坐在路邊,手上拿著PDA點來點去,一副女強人模樣,幾分鐘後她久等的男友終于來了,她歡叫一聲投入對方懷里,十足小鳥依人的嬌態。
蕭容柚呆站在一盞燈下,看著女人拿粉拳捶男友胸膛,怨他為何遲到那麼久,害她等得好辛苦。
總也是等到了,不是嗎?
她別過頭,不敢再看,急匆匆地往大門口走,途中,手機鈴聲響起。
她接起電話。「喂。」
「小柚子,是我。」一道很爽朗的男性聲音。
「英睿!」她笑。「哇∼∼居然有空打電話來?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什麼話?好像我這個朋友多不關心妳似的。」
「嘿嘿,我的意思是你這個『弘信集團』的接班人,應該忙得很吧?」
「再忙也得跟好朋友通電話啊,妳說是不是?」趙英睿笑。「而且我還沒謝過妳送的女圭女圭呢。」
「你喜歡嗎?」
「我是還好啦。」就跟一般的男人一樣,趙英睿對這些布偶女圭女圭沒多大興趣。「可是蘊芝很喜歡,她現在把那三個女圭女圭放在育嬰室,天天拿著他們跟寶寶玩。」
「寶寶怎樣?還好嗎?」蕭容柚問。之所以會送去那一組女圭女圭,就是為了祝賀好友升格做爸爸。
「說起那小丫頭啊,可把我們整慘了呢——」提起愛女,趙英睿興奮得碎碎念起育兒經,落落長一大串幾乎比女人還唆。
蕭容柚抿著嘴笑,可想而知生下這麼個寶貝女兒,他有多開心了。「你這麼寵女兒,不怕把她給慣壞嗎?」听罷好友念的經,她戲謔地評論。
「呵呵,蘊芝也這麼說。不過女兒本來就是生來寵的嘛,有一點任性更好。」
「一個歐蘊芝就夠你頭痛了,你還敢再捧一個小鮑主啊?」
「蘊芝不一樣。」明知道好友語氣帶著揶揄,趙英睿卻不以為意。「寶寶的段數再怎麼高,也比不上她的,這世上只會有一個歐蘊芝。」
只有她會讓他心痛得不知所措。
蕭容柚很明白趙英睿的意思,倒不是歐蘊芝有多搞怪或多任性,只是她啊,恰巧就是這男人在這世上唯一的克星。
趙英睿很愛歐蘊芝,這樣的愛深濃到連她遠在電話的這端,都仿佛能聞到那甜膩的味道。
她的心弦又揪緊了,腦海不知不覺地又播放起方才那失聰的小女孩一家三口的畫面。
今天她到底怎麼了?為何如此多愁善感?
電話斷線後,有好一陣子,蕭容柚只是傻傻握著手機,站在原地。
每一個人都在愛,她的朋友、那一家三口、游樂園來來往往的游客……每個人,都愛著,也被愛著。
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肩,帶著點猶豫。
她陡地凜神,回過眸,與熊寶寶無辜的黑眼瞳相遇。
是她的錯覺嗎?她覺得他的眼楮仿佛在問她為什麼不開心……
「對不起,今天不能陪你聊天了,我得回去了。」她對他拉開一個好大好大的笑容,酒窩很夸張地跳著舞。「你回家時,記得幫我跟你媽問好喔!」
說著,她揮揮手,轉身就要定。
他拉住她衣袖。
「有事嗎?」她回過頭。
他無言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伸手扯下一根氣球線,遞給她。
她抓著那顆粉紅色的氣球,愣了幾秒,才恍然。「這是要送給我的?」心頭流過奇異的溫暖。「謝謝!」
她道謝,俏皮地在熊寶寶頰畔獻上一吻,跟著扮了個鬼臉,笑著離開。
他一動也不動,目送著她竊窕的背影,許久,才伸手月兌下毛茸茸的頭套,讓熱騰騰的臉透透風。
那張臉,根本不是蕭容柚所以為的喜憨兒少年,而是一張很成熟的、大男人的臉。
一張深思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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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分離、喜悅、無奈,是因為愛,讓每個人有前進的動力,因為愛,讓人們能忍受分別的苦,期待再相逢。
都是因為愛……
離開游樂園後,蕭容柚換了三趟公車,在山區里顛簸一陣後下車,走了好長好長一段路,終于回到家,一幢充滿歐洲鄉村風味的小屋。
她將粉紅色的氣球綁在門廊柱上,讓它在暮色里迎風招展,然後走進屋,捧起五斗櫃上一方相框,坐在藤編椅上發呆。
照片上,是她和一個男人,男人穿著白西裝、打領結,她穿著優雅的白紗洋裝,兩人燦爛的笑容就像今天她送給那小女孩的女圭女圭。
她看著,看著,流下眼淚。
她明明一再告誡自己,再也不愛了,再也不想承受得到又失去的痛苦,但是……
「杰,如果我們的孩子能出生,現在也差不多跟那小女孩一樣大了吧。」她對著相片上的男人,沙啞地說道︰「我好羨慕他們,雖然小女孩听不見,可是他們看起來過得很幸福……我也好想有個家庭啊!好想生一雙很可愛的兒女,有個男人跟我一起寵愛他們。」
她想愛了。
她想被愛,更想去愛。
「可以嗎?就算那個男人不是你,也沒關系吧?」她哽咽著拿手指輕撫過冰涼的相框。「你會祝福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