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千萬,真的是她父親出的嗎?
夏蕾看著李安陽,看著他故意裝出開朗中帶著幾分玩笑的神情,有意讓氣氛變得輕松,她看著,胸口一緊。
「干麼這樣看著我?」他被她看得有些尷尬。
她搖頭,不說話。
「是不是還在想剛剛的事?」他蹙眉,眼神變得擔憂。「已經過去了,夏蕾,他們沒傷害妳是不幸中的大幸,妳就別再多想了。」
「我很好,你別擔心。」她靜靜地說。
「真的嗎?」他沈思地瞅著她,彷佛在估計她話語可信度有幾分,然後,他點點頭。「喝杯熱茶吧,這樣心情會安定一點。」
說著,他來到熱水壺前,用著不靈活的左手試圖沖茶。
笨拙的動作再次牽動她的心。她起身,搶過他拿在手中的茶杯。
「讓我來吧。」她輕輕推開他,為兩人各沖了一杯茶,熱水的蒸氣在她眼前漫著霧,她眨眨眼,好像眼楮也被霧氣染得濕潤。
她將其中一杯茶遞給李安陽,兩人各自在床沿坐下。
「你真傻,干麼讓自己蹚進這趟渾水?」她捧著茶杯,低眉斂眸,低低地說。「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單槍匹馬過來,連你自己都可能有生命危險嗎?」
「誰告訴妳我單槍匹馬的?」他輕聲笑。「我當然撂人來了,如果不是他們幫我找妳,我哪能那麼快就知道妳的下落?只是我怕人太多反而壞事,先一個人來探探情況而已,沒想到他們那麼遜腳,沒兩三下就被我解決了,根本用不著我那些兄弟來幫忙。」
「可是,你還是付了五千萬。」她啞聲說︰「真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啊?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代表妳爸去付錢的,出錢的是妳老爸,不是我。」
她默然,低垂著頭。
他感覺得到她的黯然,慌亂地想安慰她。「妳听我說,夏蕾,其實妳爸還是很關心妳的。他知道妳被綁架了,很緊張。」
是嗎?夏蕾澀澀地牽唇。她無法想象那對人對事一向冷酷的父親,緊張起來是何模樣?
「妳媽媽也很擔心,一直哭。」
這她相信,媽媽呼天搶地起來是很令人心驚的。
夏蕾嘲諷地想,不想再提自己父母,轉開話題。「你找來幫忙的那些人是你以前認識的朋友嗎?」
「妳是想問我,他們是不是道上的兄弟吧?」李安陽很快便猜出她話中涵義,苦笑。「他們的確是我以前在街頭混的時候認識的哥兒們,我知道妳認為我不該跟這些人來往,但──」
「不用說了,我明白的。」她低聲打斷他,語氣有著強烈的自嘲與苦澀。「比起上流社會有些只會裝腔作勢的有錢人,這些朋友至少對你有義氣。」
他听了,眉頭一皺,又擔心了起來。
「妳沒事吧?夏蕾。」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會對他說上一段大道理的,現今卻如此安靜,默默地接受了他跟道上兄弟來往的事實。
這兩天的經歷,畢竟還是在她心上劃下傷痕了吧?是否那些劫匪曾經對她做了什麼?
他倏地咬牙,忍下胸口陡然翻起的怒火,假裝平靜地在她身畔坐下,抬起沒受傷的手,握住她的肩。
掌中的觸感,縴細得令他有些吃驚。是他的錯覺嗎?怎麼他覺得她好瘦弱?
「妳坦白跟我說,夏蕾,妳之前是不是沒對我說實話?這兩天那幾個綁匪對妳做了什麼?」
她搖頭。「他們沒做什麼,只是把我綁在那里而已。」
「他們沒對妳動手、沒打妳吧?」
「沒有。」
「他們沒有……呃,」他有些難以啟齒。「妳知道的,我的意思是──」
「他們沒有強暴我,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的話。」夏蕾直視他,眼眸蒙。「他們剛要對我動手,你就來了。」
「那就好。」李安陽大大松了一口氣,眼中閃過欣慰。「妳沒受到傷害就好了。」
她是受傷了,不在身體,在心靈。
而那其實是舊傷口了,只是一再揭開,她痛到無奈。
「為什麼你會來救我?」
「妳說這什麼話啊?如果今天是安琪被綁架,我也一樣會去救她!」
「那是因為她是你妹,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根本不必為了我冒生命危險。」她幽幽地說。至親之人都不一定在乎彼此了,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你真是太傻了,其實──」
「妳是我喜歡的女人!」他驀地喊道,她愕然住口。
「你說什麼?」
「妳是我喜歡的女人,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嗎?」他盯著她,眼神清澄,燃燒著赤果果的熱情。
她頓時無法呼吸,心跳得好急,整個人發燒發熱,腦子暈沉沉的,欲言又止。
他……喜歡她!
「妳不必說,我知道妳心里怎麼想。我以前也跟一個像妳這樣的女人交往過,她是大老板的千金,很講究穿著打扮,也很講究社交禮儀,她有點像妳,只是沒妳的幽默、沒妳的溫柔,她──」他停頓,嗓音痛楚且沙啞。「她告訴我,她只是跟我玩玩戀愛游戲而已,她根本不可能嫁給我這種不學無術、沒家世沒背景的男人,她跟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
他也受傷了,被自己心愛的女人,用那樣冷酷的理由拒絕。
深沈的酸澀泛上夏蕾的眸,她喉嚨梗著,忽然很想哭。「那個女人真的對你這麼說?」
那女人怎麼可以如此傷害他,對他如此殘忍?
「所以妳也不必介意。」他別過頭,不敢看她的眼。「我喜歡妳歸我喜歡妳,妳用不著表示什麼,我只要妳過得幸福就好。」
他只要地幸福。夏蕾酸楚地想。
她的幸福在哪兒呢?她曾經以為那間她辛辛苦苦存錢買下的小窩,就是她的家,她幸福的所在了,但為了出版社,她不得不賣掉。
如今,她的幸福又在哪兒呢?
她想哭,止不住的淚意如潮涌,在胸口泛濫成災。
這情緒的沖擊來得太強、太猛烈,她不知如何是好,不自覺地抓住李安陽衣襟,眼淚一顆一顆,像流星一般墜落。
「妳哭吧。」他心疼地、溫柔地、小心翼翼地擁住她。「這兩天妳受了太多委屈,是該好好哭一場。」
這夜,夜色蒼茫,朦朧的月光悄悄地從窗外透進來,一室靜寂,只有她低低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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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夏蕾主動回歐家大宅。
她的突然來訪令歐母有些吃驚、有些心虛,卻還是擺出一個母親歡迎女兒的熱情笑容。
「蕾蕾,太好了!妳平安無事就好了,妳都不知道,這兩天我有多擔心妳!」她拉著夏蕾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自己有多擔心,又怨歐泰春無情,對女兒被綁架竟不甚關心。
夏蕾默默听著,不答腔,也不反駁,待母親嘮叨告一段落,才靜定開口。
「媽,妳老實告訴我,是妳找人綁架我的吧?」
這話問得輕淡,不疾不徐,不帶一絲情緒,卻如一記雷,劈得歐母當場從沙發上驚跳起來。
「妳、妳怎麼知道?」歐母喘著氣,臉色發白。「是李安陽告訴妳的?可惡!他不是叫我不要說嗎?結果自己卻說出來了!」
她不檢討自己,反而怪人家泄密。
「原來安陽也知道這件事。」夏蕾澀澀地注視母親,澀澀地說︰「他沒告訴我,是綁匪說的。」
「喔。」歐母臉紅,偷覷一眼女兒冷凝的臉色。「我知道妳心里一定在怪我啦,蕾蕾,媽也是有苦衷的,還不都怪妳爸?誰叫他對我們母女倆這麼絕情,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啊!我本來以為他听說妳被綁架,好歹念在妳是自己女兒,會爽快一點付贖金,沒想到他居然不付,還說要報警!」說到這兒,歐母氣上心頭,又怨又恨。「這男人果然夠冷血!良心被狗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