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公司的問題,那是妳私人的事嘍?告訴我什麼事,我能幫忙的,一定挺妳到底。」
她沒說話,出神地看著他。
「妳說啊!到底什麼事?我不相信解決不了。」他語氣急促,看得出來真的很為她擔憂。
她瞪著他,眼眸更蒙了,良久,才澀澀地苦笑。「我媽要我回去,你也幫得上忙嗎?」
「妳媽?」李安陽訝異。從來不曾听她提起自己的家人,這還是第一次。「妳媽要妳回家干麼?相親嗎?」伴隨這猜測而來的是胸口一陣刺痛。
她搖頭。「只是吃頓飯。」
「只是這樣?」他松了一口氣。「那就回去啊。」
她沈默。
「啊,是不是就是今晚?」他自以為是地猜測,以為自己找到她情緒低落的原因。「早說嘛!反正我們電影哪天都能看,又不一定非要在今天。哪,妳家住哪兒?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她連忙拒絕,似乎對他的提議感到很震驚。
「沒關系,反正我晚上也沒事。還是妳家住太遠了,妳不想開高速公路?那我送妳去松山機場。」
「在天母。」
「喔,天母啊……什麼?天母?」他愕然。「那不就在台北嗎?」
她點頭。
他茫然地望她。「我還以為妳家住在南部呢。既然在台北,當初妳賣掉房子不就可以直接搬回家嗎?為什麼還要來我家住?」
「那不是我家。」她冷冷地板著張臉。「我從很久以前就搬出來了,不可能再回去。」
「為什麼?」
她別過頭。
看她這副冷然的模樣,他也猜得出,她們母女之間必然有些不愉快。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還是不要多問好了。
「不管妳跟妳媽之間有過什麼,既然妳媽希望妳回去陪她吃頓飯,妳應該回去一趟,不論怎樣,她總是妳媽,這種血緣關系斬不斷的。」他柔聲勸她,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徑自發動引擎,往天母的方向開去。
她可以抗拒的,如果她真的不願回去的話,她可以馬上要求下車,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瞪著窗外。
于是李安陽知道,其實夏蕾也並非全然不想見到母親,她只是嘴硬而已。
人嘛,終究是渴望親情的。
他打開CD音響,讓音樂流泄。這片CD是他刻意從唱片行買來的古典樂精選,相信她一定喜歡。
她听到了,微微震動一下,轉過頭來。「你什麼時候開始听古典樂了?」
「昨天。」他故作漫不經心地笑。「我覺得還挺好听的。」
她瞅著他,很難想象他跋扈飛揚的個性會靜得下心听古典樂。最近,這男人做了很多不像他會做的事,常令她吃驚。
如果夏蕾再仔細深究,她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可惜她現在滿腔心事,都掛在即將來臨的家庭聚會上。
雖然母親一再對她保證,今晚純粹只是她們母女倆聚餐,但她真的很怕,萬一吃到一半父親回來了呢?
她該怎麼面對那個從來不把她放在眼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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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棟?」
在夏蕾的指示下,李安陽將車停在天母一棟四層樓的歐式豪宅前,他震驚地瞪著眼前氣派的建築。
「原來妳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扁看這棟豪宅的氣勢,他就能斷定夏蕾的家族來頭不小,說不定還是那種富上好幾代的名門望族。
「謝謝你載我來。」夏蕾沒回答他的問題,開門下車。
他跟著她下車,看她在黃銅雕花大門前徘徊,遲遲不肯按下門鈴。
彷佛過了一世紀,她才深吸一口氣,鼓起全身所有的勇氣,按鈴。
避家听見她的聲音,立刻開門,出來迎接。
李安陽目送著夏蕾走進去,有種錯覺,彷佛她從此走入另外一個世界,與他不同的世界。
他驀地感覺心慌。
但他一動也不動,沒出聲喊她,只是靜靜目送著她,看她穿過庭園,走進大宅。
他該走了。
李安陽轉身,告訴自己任務終了,他該回家了,但心跳著,呼吸急促,身體僵著無法動彈。
她還會再回來嗎?他莫名其妙地忽然有這想法,感覺她這一走,便永遠不會再回到他家了。
她是名門千金,只要肯對家人開口,還愁沒地方住嗎?何必寄人籬下?
她不會再回來了,他再也不能看她穿著輕松的家居服,一面教他英文,一面淘氣地調侃他笨了。
他再也不能看她穿著那雙彼得兔拖鞋,像煞林間精靈似的站在他面前,好無辜地作弄著他了。
這一星期的美夢,就要幻滅了。
太短了,真的太短。
李安陽黯然,在星夜下沈浮著心,許久之後,他用甩頭,強迫自己轉身離開。
身後卻有一串急促的跫音毫無預警地追上來。
「李安陽,你等等我,你別走!」是夏蕾。她尖銳的喊聲竟藏不住絕望。
他震撼地轉身。
她提著裙襬,不顧淑女形象朝他奔來,雕花大門上了鎖,她又拉又推,焦急地想打開。
「夏蕾!」他被她不合常理的舉止給驚動了,大踏步走向她。
「你等等我,帶我離開這里!」她急促地說,或許是太慌了,雙手竟然怎麼樣也打不開鎖。「為什麼打不開?為什麼打不開?!」
「夏蕾,妳冷靜點!」他瞠目。這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她用力扯,弄了半天,總算打開門了,但她身後,穿著一襲紅色低胸禮服的中年美婦已追上來。
「蕾蕾,妳給我站住,不準走!」
「媽,我……」夏蕾倉皇回頭,還來不及說什麼,迎面一個耳光打過來。
李安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這女人……是夏蕾的媽媽?她為什麼要打自己女兒?瞧夏蕾嬌女敕的肌膚整個浮上一片紅,李安陽一陣心疼。她媽下手可真重啊!
「妳留下來!苞大家一起吃飯!」歐母疾言厲色。「妳爸剛從美國回來,妳姊姊跟姊夫等一下都會過來,妳一定要留下來。」
「我不要!」夏蕾倔強地搖頭。
「妳給我留下來!苞妳爸爸好好道歉。」
「我不道歉。」
「妳!」歐母氣得臉色鐵青。「妳這笨女兒,就非要這樣惹妳爸爸生氣不可嗎?妳怎麼這麼笨?為什麼不學學妳姊姊?每次見面都把妳爸哄得飄飄然。」
「姊姊是姊姊,我是我,爸不喜歡我,我也沒辦法。」
「什麼沒辦法?是妳故意不想辦法的!我怎麼會生出妳這麼個脾氣硬得像石頭的女兒?撒撒嬌,說幾句甜言蜜語也不會?」
夏蕾硬氣地別過頭。
「妳、妳簡直氣死我了!」歐母渾身發抖。「妳知不知道?妳再這麼耍脾氣下去,妳爸真的不會留一毛錢給妳!」
「我不需要他的錢。」
「妳!」歐母臉色忽青忽白,超難看,過了幾秒,她軟下口氣,硬的不行,來軟的。「蕾蕾,我知道妳不甘心,從小妳爸就最疼蘊芝,把妳當透明人,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誰叫妳媽我不是正宮娘娘呢?妳爸是覺得對不起蘊芝她媽,所以才對她特別好,他不是不喜歡妳,只是──」
「妳不用說了,媽。」夏蕾冷然揚聲。「不論妳怎麼說,我今天都不會留下來的。」
「妳、妳這丫頭簡直氣死我了!妳怎麼這麼笨?跟妳爸耍什麼脾氣?裝什麼清高?妳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錢妳能活下去嗎?妳不要以為媽不知道,妳那家雜志社周轉不靈,就快倒了!」
「妳消息落伍了,媽,我的雜志社現在已經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