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牽著小男孩走出辦公大樓,袁星朗的Jaguar已經在街邊等了,見她拖了個小男孩坐上後座,瞪大眼。
「這小表誰啊?」他粗魯地質問。
「周總的兒子。」
「周總?誰?」
「周守開。」
袁星朗皺眉。「他兒子來這里干麼?」
「來找他爸。」夜雪苦笑著解釋。「他顯然以為他爸爸還在這里工作。」
「搞什麼啊?」袁星朗不敢相信地搖頭。「那妳把他帶上來干麼?」
「他找不到爸爸,又不肯回家,我想先讓他跟著我們,等人事部下午上班我再問問看他們有沒有辦法查到周總的手機,聯絡他來接兒子。」
「妳的意思是,要這小表跟我們一起吃飯?」
「不好嗎?」
當然不好!袁星朗憤慨地瞪小男孩。
「你別擺出這麼嫌棄的樣子好不好?」夜雪白他一眼,怕小男孩讓他凶惡的目光給嚇著,急忙將他拉過來護在懷里。
這保護性的姿態讓袁星朗莫名其妙地吃味。「我討厭小孩。」他一字一句宣布。
「看得出來。」夜雪沒好氣地翻白眼,不理他,轉向小男孩,口氣變得溫柔。
「阿姨帶你去吃飯喔。你想吃什麼?」
「炸雞跟薯條。」
「好吧,那我們去麥當勞。」
「YA∼∼謝謝阿姨!」小男孩很樂。
袁星朗臉色很難看。麥當勞?他的匈牙利美味料理變成垃圾食物?
「還不開車?」夜雪催他。
他沒法,不情不願地發動車子,往他平常絕不會涉足的速食店開去。
這家麥當勞設了兒童游戲區,一堆小表頭在里面爬上爬下,不停地尖叫,吵得他頭皮發麻。
硬熬著吃完午飯,夜雪總算問到周守開的手機號碼,他以為可以解月兌了,沒想到姓周的居然不接電話。
「他大概沒听到吧。」夜雪無奈。「待會兒再打好了。」
「那現在怎麼辦?」袁星朗瞇起眼。
「呃,總不能帶他回辦公室吧。」她也傷腦筋。
「阿姨,爸爸不想理我嗎?」小男孩可憐兮兮地問。
「不是不理你。」她連忙安慰他。「他可能正在忙吧,沒听到電話鈴聲,我們先不吵他,等下再打好了。」
「那現在怎麼辦?」
一小一大居然問同樣的問題,而且不僅小男孩眨巴著眼期盼地看著她,袁星朗也一副要她負責到底的眼神。
夜雪嘟起嘴。
他干麼對她生氣啊?又不是她的錯!
有點火大,她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這樣好了,你剛剛不是說想看恐龍展嗎?我們請叔叔開車帶我們去看好不?」表面上親切地詢問小男孩,其實暗暗威脅袁星朗。
他臉色一變。「什麼?妳要我帶這小表去看展?」
「反正你今天下午又沒行程,就當幫個忙會怎樣?」她聲音好溫柔,眼神卻帶著挑釁。
他橫眉豎目。
她皺皺俏鼻。
他狠狠歪嘴。
她輕輕聳肩。
「好啦,去就去!」氣勢壓不過她,他悻幸然地自認倒楣。
「哇喔∼∼哇喔∼∼」小男孩的贊嘆聲不絕于耳。
狂躁的迅猛龍、凶猛的暴龍、有一根優美長頸的腕龍、奇形怪狀的劍龍,小男孩每看一只尖叫一聲,眼楮像星星閃亮,小臉上盡是感動。
袁星朗很受不了,頻頻翻白眼。
耐心一點。夜雪以眼神警告他,深怕他許久不見的怪脾氣忽然飆起來,嚇著了小男孩。
「叔叔、叔叔,」偏偏小男孩還很不識相地纏著追問他︰「為什麼我們現在都看不到這些恐龍?」
「因為牠們滅絕了啊。」袁星朗強迫自己耐著性子解釋。
「滅絕?什麼意思?」
「就是死掉了、死光了,死得干干淨淨!」
「咦?為什麼?」小男孩不敢相信。
「你問我為什麼,我哪曉得啊。」袁星朗低聲嘟嘍,轉頭看見夜雪不贊成的眼神,暗暗嘆氣。「好吧,既然你問我,我就告訴你吧。」他瞪著小男孩。「其實這些恐龍是被凍死的。」
「凍死的?」小男孩天真地睜大眼。「為什麼?」
「因為天氣太冷了。」袁星朗說︰「好幾千萬年以前,地球突然變冷了,連河流都結冰了,這些恐龍受下了,一只只都凍死了。哪,你看這只。」他指向一只昂揚著長頸,張著嘴,眼楮呆滯的腕龍標本。「你瞧牠脖子伸得那麼長,嘴巴張得那麼大,肯定是想找樹葉吃,可是天氣太冷了,樹葉都掉光了。牠肚子好餓,不停咕咕叫,風又一直吹,呼、呼、呼∼∼」他學寒風狂嘯的聲音。「牠覺得好冷,想找地方躲起來,可是找不到,到處都好冷,牠不知道怎麼辦?呼、呼、呼∼∼風又吹來了,還下雪了,好冷,好冷……就這樣,牠凍僵了,死了。」說罷,還舉手往頸前一劃,比了個手刃的動作。
小男孩一聲不吭,仰起蒼白的小臉,呆呆望著他。
「怎麼一副痴呆樣?你沒听懂我說的話嗎?」
「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
小男孩眨眨眼,又眨眨眼,眼眶慢慢轉紅,鼻翼一陣陣地顫動。
袁星朗頓覺不妙。「喂,你該不是要哭了吧?」
「哇∼∼」
話剛落,一陣響亮的哀泣逼得袁星朗手足無措,他轉向夜雪,哇哇叫︰「這小表是怎樣啦?我什麼也沒做啊!」
夜雪白他一眼。「你說錯話了。」
「說錯什麼?」他不懂。
小男孩卻給了他答案,抽抽噎噎地哭道︰「叔叔你好壞喔,恐龍好可憐喔,就這樣冷死了,好可憐∼∼」
居然為幾千萬年前死去的動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袁星朗愕然。那個刻薄冷血的周守開怎麼會養出這麼個多愁善感的小表?
「怎麼辦?」他向夜雪求救,希望她能發發慈悲幫個忙。
她卻不理他,閑閑站在一邊,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姿態。
他嘆口氣,只好自己收拾殘局,蹲下來,很下熟練地哄起小孩。「好好好,算叔叔說錯話了,你別哭了。嘖,大家都在看你耶,很丟臉耶。」
「叔叔好壞,你笑我。」
「好好,不笑你。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偏偏要哭,嗚嗚嗚∼∼」小男孩哭得更大聲了。
袁星朗大翻白眼。「拜托你饒了我吧!」他按揉太陽穴,想了想。「听著,你答應我不哭,我就讓你騎在我肩膀上。」
「騎肩膀?」小男孩吸鼻子。
「哪,就是騎在我這里。」他指指自己強健的肩膀。「很好玩喔!要不要試試?」
「好。」小男孩剛點完頭,就破涕為笑了。
袁星朗眼角抽搐。可惡的小表!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更彎低身子,讓小男孩方便跨坐上他肩膀。「抓穩了喔。」然後握著兩條小腿站起來。
「YA∼∼YA∼∼」小男孩得意地像國王巡視領土。
袁星朗這輩子第一次當馬讓人騎,可嘔了。
夜雪看著他那萬分不情願的表情,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咬著櫻唇,拚命忍住硬要浮現的笑意。
知她偷笑,袁星朗威脅地瞇起眼。
她別過頭,手握拳擋在唇前嗆咳--她不行了,快破功了!
驀地,手機鈴聲響起,她咽回笑聲,接起電話。「喂。」
「請問有人找我嗎?我是周守開--」
曾經意氣風發的一個男人,如今,變得憔悴,看著袁星朗和夜雪的眼神,甚至藏不住遲疑與畏縮。
「真不好意思,我兒子麻煩你們了。」接回兒子,周守開抱了抱他,然後起身,啞聲向兩人道歉。
袁星朗不說話,蹙起眉頭。
夜雪瞥他一眼,老板裝酷不開口,只好由她這個秘書來打圓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