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是古典名曲,有時是流行爵士,更多的時候,是即興來上一段旋律,或活潑,或感傷,變化多端。
這些仿佛天外飛來一筆的即興創作,總能惹得她會心一笑。
還有啊,他天天都彈那首「Flymetothemoon」,用各種方式,有時節奏輕快些,有時悠慢些,有時是慵懶的爵士,有時搭上電子鼓聲,成了狂野的舞曲。有一回他甚至還別出心裁,將旋律混在一首古典鋼琴曲里,教她赫然發現時不覺咋舌。
於是,在那悠揚的琴聲里找「Flymetothemoon」的旋律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每天他開始彈琴時,她總會想,這次他會用哪種變調的方式來彈這首曲子?又或者,將那旋律藏在哪首名曲里?
好似尋寶一樣的感覺。
他將炫目的珍寶,藏在一串串美妙的音符里,而她,以心靈為地圖,以雙耳走路線,一步一步,接近即將奪去她魂魄的秘密。
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
每一天,她的心都比前一天提得更高,每一天,她都覺得自己更靠近一些、更沈醉一些。
每一天,她都像歌詞中的女人一般,感覺自己飛上了月球,翱翔在星星銀河間,撒嬌地期盼著能和最愛的男人攜手共舞……
老天,她瘋了!
恐慌,在汪藍四肢百骸間緩緩蔓延,一日一日,慢慢濃得化不開。
她怕,真的好怕。從小到大,不曾有過這樣心慌意亂、六神無主的感覺,她愈來愈覺得把握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這些天來,她在清晨慢跑時常會遇見他,雖然總是憋著一口倔氣,告誡自己不可與他多交談,但就算不理會,一顆心仍是強烈意識到他,然後偷偷懊惱著他對她的毫不介意。
他對她沒興趣,她卻總是掛念著他,這景況,令她不得不感到些許的難堪與郁悶——
正當汪藍心神不定的時候,屋內的燈光驀地滅了,隔壁的琴聲也乍然止歇。
怎麼回事?她眨眨眼,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好片刻,才恍然大悟原來停電了。
她站起身,就著屋外黯淡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在櫥櫃里翻找著手電筒。
好不容易,在一片漆黑中她翻到了手電筒,取出來,推開開關。
沒動靜。
她蹙了蹙眉,再重開一次,手電筒依然不肯發亮。
懊不會電池沒電了吧?她嘆息,屋內莫名其妙停電,手電筒又罷工,真可謂屋漏又逢連夜雨。
「嘿唷∼∼隔壁的小姐,汪藍唷!」屋外忽然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叫喚。「哈羅∼∼我親愛的藍藍∼∼你在家嗎?」
是黎明淳。
汪藍心一跳。他在亂喊些什麼?誰是他親愛的了,竟喊得如此親密!
她又氣又惱,臉頰偏偏不爭氣地發熱。
「有什麼事嗎?黎先生。」她探出落地窗,端出一張霜凝冷顏,望向站在自家院里的男人。
「借問一下,你家也停電了嗎?」
「嗯哼。」
「又沒打雷沒台風的,為什麼停電?」
「你問我,我問誰啊!」
「你也不知道?也罷,可能是哪里挖路不小心挖到電纜了吧?只好忍耐嘍!」他半無奈地聳聳肩,轉身就要進屋。
就這樣?她微嘟唇,不是滋味地看著他說走就走的身影,終於,在那挺拔的身軀進屋的前一秒,她忍不住開口。
「喂!」
「咦?你叫我嗎?」黎明淳回過頭。
夜這麼深,四周一片漆黑,杳無人影,她不叫他難道叫鬼?「對啦!」
「真的叫我?」他好驚奇,旋過身,雙手交握胸前,月光掩映下一張俊臉閃爍詭譎的笑意。「總是高高在上、對我愛理不理的女王陛下竟然也有主動與在下攀談的時候?怪不得今晚好端端的會停電了,原來早有異象啊。」
他諷刺她?
櫻唇憤慨地縮回,從微噘改為緊抿。
是誰對誰愛理不理啊?她不主動跟他說話,他就不會自己找藉口來敦親睦鄰嗎?男人本來就該扮演主動的一方啊!除非他對她沒興趣。
不過話說回來,他好像本來就對進一步認識她沒多大興致。
可惡啊!她繃緊身子。
「女王陛下有何吩咐?請說。」他絲毫沒察覺她的怒氣,沒神經地謔問。
「我家停電了。」她一字一字強調。
他揚眉。「我知道啊!」
「我的手電筒也沒電了。」
「哇!屋漏偏逢連夜雨。」他說出她的心聲。
她橫他一眼。
「然後呢?」他笑容可掬地問。
然後?居然還問她然後?「我在想,你家可能有多余的手電筒……」
「只有一支。」他乾脆地拒絕。
眼角一抽。「或者有備用的電池……」
「只夠我自己用。」
她瞪他。
「抱歉,幫不上忙。」他攤攤手,一副好遺憾的樣子。
「蠟燭呢?打火機呢?」她不甘心地追問。
「這些你家沒有嗎?」他眨眨眼,吹了個長長的口哨。「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家里沒準備蠟燭。」
當然有。只是她不想找出來用。
這笨蛋!難道他就不會說一句——一個女孩子家待在黑漆漆的房子里實在太可憐了,來吧,歡迎到我家坐坐。
她敢打賭,憑他公子的本性,如果今天住他隔壁的是他有興趣的女人,他早就趁此機會打蛇隨棍上了。
只是對她,他不但毫不同情,還冷淡地嘲笑她。
實在太氣人了!
「現在離睡覺時間還早,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屋里沒事做。」雖然實在非常不情願,她還是主動從兩排密合的齒縫間硬生生吐落話語。「可以到你家借光線一用嗎?」
「到我家?嘿,我沒听錯吧?汪藍小姐想到我家?當然可以啊,這可是在下的榮幸呢!」都到這地步了,他還不放過戲謔她的機會。「請進請進,歡迎歡迎!」
總算能正大光明地登堂入室了。
為了那再也壓不下的好奇心,汪藍決定自己可以稍稍忘記身為女性的尊嚴,隨手抓起一本科學期刊,趿上拖鞋,便往隔壁走去。
他打開門籬迎接她,還故意紳士地彎了彎腰。「女王陛下請。」
「不要這樣叫我!」她沒好氣地。
他輕聲一笑,沙啞性感的笑聲像羽毛,輕輕搔弄她心窩。
她心跳頓時加速,蜜頰發燙。
踏上玄關地板,迎面映入汪藍眼底的是一片朦朧溫暖的燭光,屋內的每個角落擱滿了各式各樣的燭台,每一盞,都在靜夜里搖曳火花。
哇哦!她無聲地以唇形贊嘆著。
沒想到這男人挺浪漫的嘛,她從不曉得一個單身漢家里能擺上這麼多五彩繽紛的蠟燭……
等等!汪藍忽地警覺不對勁。
他家有這麼多蠟燭,燭光嫵媚,而他居然吝惜借她一支手電筒?
她這鄰居就這麼不值得他守望相助嗎?
可惡啊!
「屋里很亂,讓汪小姐見笑了。來來,請這邊坐。」他像完全沒看出她的哀怨,熱情地招呼她在沙發上坐下。「要喝點什麼嗎?紅茶、咖啡、果汁?其實我是很想請你喝酒啦,不過這麼晚了似乎不太好。」
為什麼?她新奇地望他。莫非他怕自己酒後亂性?這麼說她對他勉強還是有一點點吸引力嘍?
只可惜他下一句話立刻澆熄了她一線希望。
「你也知道,在下女難太多了,實在不希望明天醒來床邊又躺一個,徒增麻煩。」
女難?這就是他對她的定義?只是個避之唯恐不及的「難」?
汪藍咬牙,抓來一方抱枕,十指惡狠狠地捏弄。「請不用擔心,黎先生,我酒量好得很,就算喝上一千杯也不會不認得自己的床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