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伯恕小佷無禮,但莫師兄他確實……確實是不適合在江湖上行走。」
「他做了什麼蠢事,你說來听听。」美艷女子挑眉。
彷佛得到了允許,東楊開始陳述起事情經過︰
「莫師兄他靠著師父的幫助,找到了玉八卦,交換條件是代為照顧一位小泵娘。帶著玉八卦上路後,莫師兄毫無警覺心,也不管路邊有人無人,就在車上把玉八卦亮出來,還很激動地高聲吼叫嚎哭,因此讓賊人給盯上了。那個賊人沒有武功,易容的手段卻極高明,他一路尾隨,師兄他們在客店打尖時,玉八卦差點就要被他借機接近盜走了--師伯啊,莫師兄他居然把玉八卦大剌剌地撇在桌上,只留小泵娘在那里看著,自己跑去喂馬!」東楊在桌上一拍。
「真是太沒警戒心了。」美艷女子附和道。
「正是!」東楊握拳。「師伯您也這麼認為吧?那賊人接近不成,又改了一個裝扮,在路上攔車。經過上次客店的教訓,師兄居然沒有發現異狀,被那賊人制造的假意外摔破了頭不說,還連累得小泵娘傷了腳,兩個人就這麼帶著玉八卦,羊入虎口的住進了賊窩。莫師兄一個月來跟賊人同床共枕,還親親熱熱的一同上街購物!他好幾次夜里險遭毒手,都是我在屋外監視,發出聲響,他才得以無恙。」
「那可真是多虧賢佷了。」她隨口應著,伸手拿起剛才看了一半的信件。
東楊微露悲忿,續道︰「最過份的還在後頭,師伯。」
「嗯嗯,你說你說。」她在桌下把信展了開來。
「我在外頭守了十多天,每天日升日落,就看莫師兄過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跟賊人形影不離,打柴釣魚,每餐還一起下廚,真是神清氣爽、逍遙自在……看得我又氣又急,每天都擔驚受怕、煎熬不已……終于!」桌上又是一拍。
「嗯,終于。」手上信箋換過一頁。
「接應那賊人的同伙終于來了,賊人當晚深夜偷偷離開了小屋,去與同伙會合。我趕緊敲窗驚醒莫師兄,原以為他醒來後會趕緊帶著玉八卦和小泵娘逃命,哪知他居然蠢呼呼地跟著賊人背後模了出去!等到他听完賊人的陰謀,再趕回小屋時,早就來不及了。他兩人被那同伙追到一處小河邊,莫師兄為求月兌身,居然把玉八卦放水流走。師伯,這玉八卦是我們莫家刀代代相傳的寶物,莫師兄如此對待它,實在是太不象話了。」
「的確是……」又換過一頁信紙,美艷師父雙眼微微睜大。
喝口茶水順順喉,東楊模著玉八卦,繼續碎碎念︰「小佷一見玉八卦被水沖走,就飛身沿河追趕,一方面要緊盯著河上打轉的小舟,一方面還要避著那個賊人……好不容易甩月兌了賊人,小舟卻也翻覆在漩渦里了。」
美艷女子捏緊信紙,用力瞪了上頭文字幾眼,再猛然抬頭瞪向東楊︰「意思說,是你潛入河中把玉八卦撈上來的?」
「是啊。為了我莫門的傳承,小佷潛入湍急的河水中不下十來次,天可憐見,終于找到玉八卦了。雖經幾番清洗,還是有些泥藻留痕于上,但小佷不敢用力洗刷,怕毀損了它。」
美艷女子有幾分感動,終于放下信箋,抬頭望向東楊,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東楊,你師父真是收了個忠心的好徒兒,莫家門湮滅許久,也許正要靠像你這樣勤懇樸實、心無城府的後輩,才能再發揚光大。你如此拼命地找回了玉八卦,又絲毫不起貪念,千里迢迢地把它送回我這兒,實在是難能可貴、難能可貴!」
東楊聞言,耳根泛紅,微赧道︰「這……這是小佷該做的。」
「你太好了,太好了!老實!」她大力拍著他肩膀。
東楊沒發現她語氣和動作中的異樣,反而被贊得不好意思起來,轉移話題道︰
「師伯,小佷撈起玉八卦後,多方打听,得知賊人最後無功而返,已率眾折歸西南。那麼,莫師兄與那位小泵娘應該也已平安回來了吧?」
「還……還沒。」美艷女子露出春花般的笑靨,笑容跟語氣搭不起來。
「還沒?」難道又出事了?
「十五他有寫信報平安。」她捏緊信紙往背後藏。
「平安就好。」還不回來,難道又跑去哪里玩了?東楊皺眉道︰「師伯,莫師兄他真的不太有江湖人的自覺啊,行事欠謹慎,又不明白事情輕重緩急……師伯您別生氣,小佷是實話實說……」
「我沒有生氣。」她搖了搖頭,再為東楊倒杯水。「真是辛苦你了。」一反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信封信紙一起揮進牆角的字紙簍里。
皺成一團的信紙厚厚一疊,上頭歪七扭八的字跡寫著︰
……師父,大致情形就是如此,我真的沒想到胡老爹會包藏禍心,真是好險,是不?我把玉八卦放水流,月憐說妳一定會生氣,我拍胸膛跟她打包票,說絕對不會。師父總是毅我「人重于物」,當年師父就為了救我而丟下它了,不是嗎?
賀連衣那掌打得雖然很重,但我以為我梃得住,結果才逃出了省境,吹到第一陣寒風,我就倒下去了。月憐沒有大呼小叫,她果然很勇敢,對不對?可是啊,她一邊安置我、一邊找大夫時,臉上一直掛著眼淚。看到她這副模樣,我還是覺得我太沒用了。我在客棧里躺著,身體一直冷起來,月憐找來的大夫說我受了風寒,我堅稱沒有,他居然跟我拍桌子。
把那個庸醫轟出去之後,住在鄰房的一個白眉老和尚探頭進來,他一看到我的臉色,就說我陰毒入了內髒,二話不說替我把脈施針、推宮活血,鬧了好一陣子。老和尚為我診治了一天,陰毒盡去後,他告訴我,完全復元得要半年的時間,這半年內不要接觸到一點風寒,最好在入冬之前就往南走,愈南邊愈好。
師父,這老和尚醫術實在高明,人又慈祥和藹,我決定信他的話,到南方來養病,一方面也躲躲追兵。半年之後,我再帶月憐回去見妳,她又乖巧又聰明,妳一定會喜歡她的。還有,關于我的終身大事,我想,到時再當面向妳稟告吧。
祝師父身體康 Π啻好姥蘞br />
弟子莫十五敬上
注︰這封信到師父手上時,不知道那人把玉八卦送回去了沒有?師叔派出來的弟子果然功夫了得,那夜他追著小舟的身影比那個自稱飛魚的賀連衣不知快上多少。我這樣贊他是平心而論,其實我還滿討厭他的,真的。他從揚州就一路跟著我們,在客店里月憐遇到登徒子,他沒有出手解圍;胡老爹在路上埋伏要設計我們,他就眼睜睜看我們摔得七葷八素;我們後來被捉到地牢里,也不見他來相救。他的眼楮里大概真的只有玉八卦吧?那就讓他慢慢撈好了,那條小河哪里有漩渦、沉積物都會集中在哪處……我想他應該不需要知道吧。
「欸……」美艷師父托腮看著仰杯喝水的東楊。
「怎麼了?師伯?」
「沒什麼……」她伸手刮著玉八卦上的泥苔。「東楊,你入門多久了?」
「五年了,師伯。」
「喔。」五年來想必任勞任怨吧。
美得噴火的眼眸半瞇,盯著不明就里的師佷。
她在心里對師弟吶喊︰
「阿宇啊!我們從小互相整到大,如今我教的徒弟跟你教的徒弟一比,你果然還是太女敕了啊!」
尾聲
「真舒服啊……」
背靠在微溫的石牆上,莫十五瞇著眼吁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