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婷沒有接口,她甚至不敢想像朝遇會這麼反常究竟是為了什麼。
來到一個不起眼的院落,兩人奔進主屋內,一推門,她就看見朝遇低著頭單手掩面,身上衣袍已是血污一片,地上是雨與血交織而成的一汪小潭。
"爺。"樊衛欲上前,但在距離爺兩步時,竟被他周身運升的氣網所震開。
"走開。"
樊衛以乞求的眼神望著她,爺的出血量很大,再也撐不了多久的。
她了然的點頭,走至朝遇的身邊但是不敢靠得太近,"朝遇。"她輕聲呼喚,"朝遇,你听得見我說話嗎?"
朝遇的動作有些改變。
瞳婷的聲音嗎?不!一定是幻覺,一定是他听錯了。
盡避有些移動,但一會兒又不動如山。
"朝遇,"瞳婷提高了聲音,心急如焚,"你不要這樣,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可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該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見他還是不為所動,她的火氣上冒,不禁嬌吼出聲,"笨蛋啊你,宣朝遇!你到底是想怎樣?"
聲音清晰的傳入他耳里,真的是瞳婷?
他放開手抬頭,義驚又喜的看著眼前人,"婷!"他真的再度見到她了,她果然還是關心他,沒有放棄他。
這個大混蛋!瞳婷忿忿來到他面前,手一揚,清脆的巴掌聲落下。"你到底還想不想活?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為什麼不讓樊護衛替你包扎?"
朝遇手捂著臉頰,怔怔然的點頭。
瞳婷轉頭看見被她的強悍嚇到而正在發呆的樊衛,怒吼出聲︰"杵在那兒干嘛?快止血呀!"
門外家了領了一名白胡大夫及時趕到,樊衛招他們入內,開始替血流不小的爺清洗療傷。
一見到血她就發暈,瞳婷將視線轉移到一旁,順便打量屋內擺飾。
心內有些疑惑,朝遇不是宣家四少?怎麼房內除了桌櫃椅床外皆是空蕩蕩一片?這不是他出去闖蕩江湖前所住的居所?可是怎麼一件以前的物品都沒留下,干淨整潔得有點過火?
"小姐。"听見喚聲她回首,朝遇已經在四人的協助下清洗並包扎身上所有傷處,換了衣袍,由樊衛攙扶,萬般艱辛的躺於床榻上。
"我送大夫出去。"樊衛與另兩位家丁把環境大略收拾後就離了內房。
直到門扇關闔聲響起,瞳婷才開口,"你怎麼會傷得這麼重?"
朝遇躺在榻上看著她,"我可以假裝你正在擔心我嗎?"
瞳婷裝作沒听見,"很慶幸你的傷口都處理好了,撿回一條性命,我不吵你了,你無歇歇。"雖然她不是"假裝",可是她不想在他面前透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緒。
移轉了身軀想離房。
"我不想活了。"這五個字成功的讓她停下腳步,慢慢回身望向他。
朝遇的眼瞳直盯著上頭暗褐色天花板。
"活著有什麼意義?我活在世上沒有人替我開心,我死去也沒有人會替我感到難過,只怕額手稱慶的人不少。"
"你怎能這麼說?"她氣惱叫道,不喜歡他將自己的生命看得那麼不值。
"不是嗎?"他的眼神回到她身上,帶了種孤獨的哀戚。
瞳婷沒有回答,也不知曉該怎麼回應?
朝遇無聲的嘆息,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再一次挽回佳人芳心?會不會有這麼一天呢?難道錯過一遭,就不可以讓他重新彌補嗎?沒有彌補的機會,那又如何知道他悔改的心?
"我……的傷口很痛。"他氣若游絲的低語。
瞳婷飛奔到床邊,臉上有掩不住的擔憂,"怎麼了?你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再把大夫請回來?"
朝遇拉住她的手,搖搖頭,"不必了,再請大夫也沒有用。你不要走,陪我一下好嗎?"
慘白的面容、困乏疲憊的神色、渾身的傷口,他這樣,要她如何拒絕他?
瞳婷垂下了頭在床沿坐下,呆望著本來在她手腕,但現在滑移到她掌心緊緊與她相握的大掌。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牽手是在人潮洶涌的大街上,那時候是他怕她被人群沖走。現在呢?
終究還是將他的手掌拉離,塞放至被中,漠視他黯然的眼瞳,"你睡一下,我不會走的。"
"真的?"
"嗯。"或許吧!
雖然悵然若失,但是得到了保證之後,朝遇的心情為之一松,全身的痛楚襲來,讓他虛弱的很快就沉入夢鄉。
眼瞳的顏色有些淺淡,濕潤的發絲也帶著赤紅色,雖不明顯,但看來就是與漆黑發色不同,是她眼花了嗎?瞳婷揉揉眼,沒去深思這個問題。
狠心的拒絕他是正確的嗎?她的堅持有所動移,尤其在看了他傷痕累緊的模樣。如果她早先願意給他一次機會,那麼今天的情形是不是不會出現?差一點,他就會喪命。
盡避過了一年多,她對他卻不像是睽違了這麼久,因為每個夜里,她的夢境中全是他,恨他也好、怨他也罷,就是忘不了他。
要是她答允了他,她會快樂嗎?這一份眷戀的心又該如何解釋?
"小姐?"有個人在門邊悄聲輕喚。
她走了過去,步出內房外廳,掩上了門,對樊衛說道︰"他睡了,你進去照顧他。"
原本心中大石放下的樊衛吁到了一半的氣差點卡住,"小姐,這不好吧?爺需要的人不是我。爺要是知道我讓小姐離開,爺會恨死我的。"
見她沉默,樊衛再接再厲,"以我的護衛身份本不該說這些話,但我還是要說。小姐不曉得,爺一年多來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就算爺從不說,我也知曉爺內心的後悔。這麼多年來爺都是一個人孤單的活在世上,小姐是唯一一個走在爺身邊的女人,不是每個人都是聖人,一定都會有犯錯的時候,樊衛懇請小姐,能給爺一次機會。一年多來,爺憂郁度日,直到前些日子到了宣府,我才又在爺,臉上見到了笑容,我想,爺真的很高興能再見到小姐的。"
瞳婷還是不語。
樊衛用力的絞著腦汁,思索著還有哪些話可以說?
"我……那個……嗯……對了!要是爺醒來見到身邊的人不是小姐,爺會很難過、很難過,我也會很難過、很難過……"因為爺會宰了他。
看穿了他的心思,瞳婷接上了不搭的話,"你成親了?"跟小桃。
樊衛訝異的張大了足足可塞進兩個拳頭的嘴,"小姐怎……怎麼會知道?"
"我沒回去揚州並不代表我與嬤嬤、小桃斷了聯系。"她們的圖畫通信量可以說是綿連不絕。
他指著自己,"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麼老實,倘若讓你知道豈不是等於讓朝遇也知道?"沉吟了一下,她向他吩咐,"你可以跑一趟我姊姊那里嗎?請她幫我顧好小娃不要欺負他,今夜我不回去了。"
這個意思是……"小姐,你願意留下來照顧爺了?"他欣喜若狂。
瞳婷點點頭,"快點,我快要改變心意了。"語畢,就看到一個人影飛射出去,速度是驚人的快。
瞳婷笑著回身,然後推門入內。
渾身的痛就像烈火在燃燒,即使是陷入昏睡中,他還是輾轉反側、睡睡醒醒。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朝遇整身是汗的醒來,頂上是深褐色的天花板,有著一條一絲的歲月痕跡,屋里很靜,靜到他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清晰。
腦中的記憶慢慢回流,那一場傾盆大雨、難以計數的刺客、刀鋒落下、鮮紅色的血液噴濺、麻痹、瞳婷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