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馨妮見護士伸出手來,蹙起眉有些遲疑,最後還是依言張開了嘴。
真是的,今天她張嘴的次數,簡直比她吃午餐時的次數還多。她有些赧然地暗忖著。
拿出感光片後,護士噙著笑點頭說︰「好了,你請回診療椅躺下吧!」
她有些抱歉地看著手沾滿自己唾液的護士,只見護士對她投以無所謂的笑容,讓她心里又是一陣感動。
白衣天使果真是善良又親切,真是比那個穿白袍的邱姓醫生好上太多太多了。
走回診療椅旁,見邱麒在幫一位病人檢查牙齒,胡馨妮心里正起了疑竇,但他卻抬起頭瞟了她一眼。
「躺下後,先深呼吸幾次,等會兒就幫你打麻醉。」
反觀邱麒一臉鎮定的表情,她的模樣顯得慌張多了。
胡馨妮忍不住心一凜,漸漸緊張起來。她看了他一眼,見他已經開始幫病人洗牙,遂按捺下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緒,平躺在診療椅上。她瞪視著天花板,想著不久之後即將面臨的殘酷,心中不禁更加害怕。
他會整她的,一定會,像他這麼卑鄙又表里不一的人,一定會乘機找麻煩……早知道她一開始就不該跟他起沖突,可是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怎麼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她身側,俯子瞅著她。
喝!
她驚嚇地倒抽了口氣。
拔個牙而已,有這麼恐怖嗎?「喂!你還好吧?」他微擰起眉心。
「你是鬼啊?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害她嚇了一跳。
「你怕鬼?」他沒有反諷回去,僅僅只是抬起眉。
「難道你不怕嗎?」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怕鬼,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我沒有做虧心事,干嘛要怕?只要抱著彼此尊重的心態就好。」他深邃的眸子直望進她的,「難道你做過虧心事?」
「說真的,跟你說話我真的覺得很生氣。」她白了他一眼。
「謝謝夸獎。」他噙著笑對她眨了眨眼,「現在應該沒那麼緊張了吧?」
他這句話讓她一愣。原來他剛剛是故意激她生氣的,他是為了讓她放松緊張的情緒,想不到他還挺體貼的嘛!
看來那個婆婆會這麼稱贊他不是沒有道理的。胡馨妮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了。
瞧她只是望著自己發呆,邱麒也不再逗她,拿著剛剛拍好的X光片向她分析道︰「原本我以為你那顆智齒有壓迫到神經,不過從X光片來看,狀況還不錯,所以我們只要拔除就可以了。」語畢,他再次看向她。
此時,護士把手上麻醉針等拔牙器具放在他身邊的架上,然後站在一旁。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他望著胡馨妮投以一笑,「準備好了沒?」
咬了咬牙,她努力抑制心底的恐懼。本以為自己準備好了,但在看他拿起麻醉針的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還是怕得要命。
驀地,她听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打麻醉時會有點痛,你忍一忍。」說著,他指著她的唇,「張嘴。」
「等一下。」她覺得他現在看起來有種磨刀霍霍的感覺。「我怕痛,所以麻煩你不要太粗魯,或是乘機報仇。」
「你放心,我可是很有醫德的,不可能會有那種小人行徑,不過要是你還是不相信我,你可以向這位可愛的小護士求證。」他的目光仍注視著她,僅以下顎努了努身側。
听他這麼說,胡馨妮仰高了頭,以詢問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護士。
這時,護士輕咳了聲,並無言語,看起來就像是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完了,護士的表情分明是要她自求多福嘛!嘖,看來她有必要為接下來將任他宰割的可悲狀況哀悼了。
「別緊張,很快就好了。」他將她的臉扶正,笑眯了眼,「來,把嘴巴張開!」
她閉起眼不敢看他,緩緩地張開了嘴,心跳也急遽地加快。一陣冰冷又酸麻的疼痛感逼她縮起了肩頭,眉頭也緊緊皺起。
騙人!他騙人啦!
說什麼才只有一點痛,根本是痛得要命,不是打在他嘴里,他當然可以說得那麼不負責任、那麼雲淡風輕。
嗚……疼死了啦!
「真有那麼痛嗎?」他好笑地瞅著她,「夸張。」
他的這聲諷笑令她當下掀起眼簾迎視著他,堅定且無聲地表達心中無限的憤怒。
可惡!要不是現在她正受制于他的麻醉針之下,他以為他能這麼猖狂嗎?胡馨妮忿忿不平地瞪著他。
邱麒瞧見她眼眶里漸漸起了層水霧,卻還是倔強地瞪著他,剎那間,他不禁有股濃得化不開,卻又說不上來的感覺盤踞在心頭,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股莫名又陌生的感覺並不會令他覺得討厭。
幾秒後,麻醉注射完畢,他轉身將針筒擱在鐵盤上,抽了張面紙幫她擦拭從眼角滑落的淚水。
「愛哭鬼。」他淡淡的語氣中沒有任何譏諷的意味。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令她詫異地望向他。
「你怎麼又用這種眼神看我?難道又想找我吵架了嗎?」
「你竟然會幫我擦眼淚?」她像是看怪物一般地打量著他,「你的腦袋也被打麻醉了嗎?」
「幫你擦眼淚還要被你損,真是好心沒好報。」他自我調侃的笑了笑。
她一點都不覺得他有這麼善良。「你確定你真的是好心?不是因為打針技術不好而愧疚?」
見他沒有說話,只是睇著她,讓她不禁有些緊張。
呃,她不知道他眼中的光芒是何涵義,也無法明白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畢竟口罩遮去了他整張臉的三分之二,遂她僅能從他的眼神猜測他的情緒。
「你不說話是因為默認了嗎?」
他搖搖頭,「你最好趁現在多說一點廢話,因為待會兒你就沒辦法再口齒清晰地說話了。」
「你才是在說廢話。」真是的,她當然知道等一下藥效就會發作,等藥效發作,她的左半邊臉頰就會毫無知覺,接下來他這位自稱有醫德的牙醫就會對她動刀,她自然無法說話清晰。
沒有再與她針鋒相對,邱麒僅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先躺一會兒吧。」語畢,他拿著針筒站起身,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原以為他會再尖酸刻薄地反諷她,可是他竟然沒有,還好聲好氣地要她躺著,這麼反常的態度,真的很怪,非常怪。胡馨妮實在不能理解他突然改變的態度,到底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總覺得打從踏進這間診所後,不管是被激怒也好,被他搞得一頭霧水也好,她的情緒一再被他牽著走,她從來不曾因為別人刻意與她作對而有所起伏的情緒,竟頭一次被他擾得亂七八糟,而他卻絲毫沒有任何影響,還是那麼地依然故我,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有些不平衡地長嘆一聲,不想再想他的事,不過就這麼躺著真的很無聊,遂她忍不住打量著周遭。
當她看到右前方的架上擺著幾個金屬器具,好奇地坐正身子湊近一看,這一看差點沒嚇得奪門而出。
鉗子?
雖然她不確定這些工具的專有名詞是什麼,不過……瞪著正前方那一把看起來跟鉗子的外型幾乎一模一樣的東西,覺得頭皮發麻。
他不會想用這個恐怖的東西像拔鐵釘一般,將她的牙齒給連根拔起吧?
這太不人道了吧?她是人,不是機器人,他瘋了嗎?
她的幻想就這麼持續了約莫十分鐘,他才再度出現在她的視線內,俯著身子觀察她牙齦及兩頰的麻醉程度。
「很好,已經可以了。」他挑高雙眉,目光含笑地對她點點頭,開始動手準備為她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