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水睡眼惺忪的往床頭鐘一瞧,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門外的敲門聲音依舊持續,再敲了幾下後,便傳來尤媽的說話聲。
「小姐應該睡了,您先回去,明天再來吧!」
「可是明天我……」這句是男性的低音。
「您非在今天和小姐談嗎?」
尤媽的聲音帶著猶豫,听到這里,姜毓水已經完全醒了,她坐起身,朝著門外問道︰「尤媽,怎麼回事?」
「是趙先生……」
尤媽的話還沒說完,趙映山便打斷她。他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毓水,我有事要跟你談。你有時間嗎?」
他要談什麼事?難道是要來責備她太過任性?
姜毓水考慮了一陣子,嘆口氣,回答︰「你進來,我門沒鎖。」
趙映山推開門,走進房間,無言的凝視姜毓水。姜毓水避開他的眼神,吩咐尤媽︰「尤媽,你去拿杯飲料給趙先生。」
「不用了,我不需要。」
「那……尤媽,你先去休息吧,我跟趙先生還有事要談,不要來打擾。」
等尤媽離開,姜毓水和趙映山沉默相對,互瞪了好一會兒,姜毓水率先投降開口︰「你自己找張椅子坐吧!還有,有事就快說,要罵就快罵,我洗耳恭听。」
趙映山依她所言,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雙手交握,嚴肅的瞪著姜毓水。
當姜毓水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迎接一場又臭又長的訓話時,趙映山卻說︰「我是來看你情況怎麼樣的,看你那樣離開,我實在很擔心你。」他的語氣憂心忡忡。
姜毓水眨眨眼楮。「你……不是來罵我的?」
「我為什麼要罵你?你有做錯什麼事嗎?如果是商小姐那件事……我想,那並非你單方面的錯。」趙映山頓了一下,帶著愧疚說道︰「而且,我也有做錯的事,必須向你道歉。」
趙映山這麼一提,姜毓水便回想起來,神色轉為冷漠。
她無法忘記,所有人都知道哥哥已經回來、只有她被蒙在鼓里的那種憤怒!她是哥哥唯一的親人啊,為何不告訴她?
扁這點,就足以讓她火冒三丈。而且,連趙映山都這樣,商儀容竟也已經知道了,只有她還傻傻的像個局外人。
想到這,姜毓水就委屈得眼眶泛紅。
「難道,你認為沒有血緣關系,我就不會關心我的哥哥嗎?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還是對你們來說,我根本就是個局外人?」
「不是這樣。」
本來在已經喪失記憶的哥哥及商儀容面前,她怎麼也不肯示弱,不肯透露出自己被傷害到的感覺,但是現在只有她和趙映山,那些委屈就似乎都可以肆無忌憚的大聲說出口。
因為她知道趙映山不會因為她暴露出弱點,就看不起她,或借機傷害她。
「你知道當我發現,哥哥連我是誰都不記得,對待我像個全然的陌生人,卻對商儀容呵護有加時的感覺嗎?我知道自己不該跟她比,可是一樣是失去記憶,為什麼哥哥對待我如此陌生,對待她卻像親人……」
姜毓水眼淚滑落臉龐。「我只剩哥哥一個親人了啊……連他都不認我,我以後怎麼辦……」
趙映山看著姜毓水哭得梨花帶淚的臉,伸出手將她臉上的淚抹去。
為什麼姜毓水老是認為她是孤獨的?
難道他一直陪在她身旁的這件事,她都沒有發現?
「我不是一直在陪著你?」趙映山輕聲問。「還是,你需要的,並不是我?」
或許她需要的,不管是以前或現在永遠都只有姜枕石一個人。
「我喜歡你。」趙映山認真的告白。「我說過很多次了,我說過,我喜歡你,想陪在你身旁,但是把我推開的永遠都是你。」
姜毓水用模糊的淚眼,望著眼前這個男人。
「你的孤獨,是你自己選擇的,並沒有人強迫你如此……」
的確,是她築起一道牆,將所有害怕的、陌生的人事物都隔絕在外。
「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希望我馬上離開永遠消失在你面前?還是陪著你?
你一定要做一個選擇。」趙映山拉過她的手,將她掌心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輕輕吻著。
「我……」姜毓水紅著眼眶看他,咬緊下唇,做了一個決定。
她把手從趙映山的手里抽回,接下來要做的事,實在很難堪,但她卻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
姜毓水將自己的長裙往上拉到膝部,將長襪月兌去。
呈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雙干枯、蒼白,只見到青色的血管,在
白皙皮膚之下汩淚流動的一雙小腿。由于長期不使用,肌肉不發達,姜毓水的小腿,幾乎都沒有肉,就只是皮包著骨頭而已,看來頗為嚇人。而且因為小兒麻痹癥候群的關系,小腿有點變形、扭曲,這一雙小腿,就是讓她這些年來痛苦的元凶。
「很可怕對不對?」姜毓水喃喃自語。
除了哥哥、尤媽之外,幾乎沒人看見過她這雙腿。
她總是用長裙、長褲,將這雙她恨之入骨的腿遮住,企圖讓自己借由看不見而遺忘,就算是復健,她也總是用復健衣遮蓋住。
所以趙映山從未看過她這雙腿真實、丑陋的面貌。
「我自己看了都作嘔……」姜毓水緩緩模著自己的雙腿。「有這種腿,有誰敢愛我?誰敢踫我?就算有人對我示好,我也從不肯相信對方是真心。因為我根本覺得自己沒有理由被愛。」
姜毓水低著頭,但話語滔滔不絕。
「我想過好多次,憑什麼我就要遭受這種待遇,為什麼我要這樣辛苦的活著,不能跟同年紀的人一樣又跑又跳,為什麼要遭受別人異樣眼光的對待……因為越討厭,就越想逃避,漸漸的,就連出門都不想了……
反正,我爸爸從來也不在乎。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過我。我都成了這種樣子,根本不符合他心目中理想繼承人該有的模樣。
從小到大,唯一會照顧我、不嫌棄我的,只有哥哥而已。他真的把我當作親生妹妹一樣照顧,我甚至對他……」姜毓水苦笑,這應該不用說得太明,趙映山全部都知道。
她抬眼看了一眼趙映山,果然從他臉上看到了然的表情。
「不過,到現在,我卻發現,我對他的不是愛情,而是一種變質、過于依賴的親情,讓我想要獨佔他,拒絕任何會讓他轉移眼光的事物……現在,他忘記了我,也可以從我給他加上的束縛里解月兌了。」
姜毓水哽咽的說。這對姜枕石而言,應該是好事才對,他再也不用對她感到罪惡,也不用被她綁住一生。
她說完這些話,卻一直沒有等到趙映山的回應。
他只是一直凝望著她的腿,直到她忍耐不住,覺得自己自卑又丑陋。
「不要看了,這種惡心的腿……你一定也覺得很丑……」
她想蓋回長裙,但趙映山卻開口了。「我並不覺得丑。」
他的話語很真誠,姜毓水眨眨淚汪汪的大眼,因為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而不知該怎麼辦。
趙映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腳踝,接著,再沿著腳踝往上,撫過小腿肚,撫過蒼白的肌膚、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的骨頭痕跡……
「對我來說,這些長在你身上,我就一點都不覺得丑,他們是最美的。」
「騙人。」姜毓水含著淚水。
怎麼可能會有人覺得,這種干枯、彎曲的肢體美?
「真的。」趙映山抬頭,讓兩人四目相對。「我從來沒對你說謊過,難道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可是……這明明就很……」
她話還沒說完,趙映山便抬起她的小腿,在上面灑下一連串吻。